晨光透过病房窗棂，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素云靠坐在床头，手中捏着三份不同的报纸，每一份都在用不同的角度诋毁她的名声。"精神失常"、"孕期癔症"、"忘恩负义"，这些字眼像毒针般刺进心里。
"夫人，该喝药了。"小柱子端着药碗轻手轻脚走进来，见她还在看报，急得首跺脚，"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您何必再看？"
"要看。"林素云声音沙哑，"只有知道敌人用什么武器，才能找到应对之法。"
她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忽然问："你还记得陈望先生吗？"
"记得！就是那位在济生堂教书的陈先生！"小柱子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夫人，现在赵世清的人盯得紧，咱们的一举一动都..."
"总要试一试。"林素云从枕下取出一封早己写好的信，"想办法，务必亲手交给他。"
第一次送信失败了。小柱子刚出医院就被赵世清的人拦下，信被搜走。好在林素云早有准备，那封信里写的只是寻常问候。
"夫人，他们盯得太..."小柱子垂头丧气地回来复命。
林素云沉默片刻，取出一方素白手帕，用眉笔在上面写下几行小字："危难之际，盼君一晤。"交给小柱子："把这个送到济生堂，请顾老医师转交。"
这一次，信终于送到了。
五日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半旧长衫的年轻人趁着夜色来到病房。正是陈望。他比三年前更加清瘦，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林夫人。"陈望微微欠身，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时闪过一丝痛惜，"您的事，我听说了。"
"陈先生肯冒险前来，素云感激不尽。"
陈望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赵世清此举狠毒，是要在舆论上彻底扼杀您的信誉。眼下与他硬碰硬，绝非良策。"
"难道就任由他颠倒黑白？"
"非也。"陈望推了推眼镜，神色凝重，"只是需要从长计议。舆论场如同战场，正面强攻不成，便要侧翼包抄。但如今赵世清掌控着大半报馆，我们发声不易。"
他取出一份自己参与编辑的《新青年周刊》，指着其中被大量删改的文章："我们原本准备刊发支持您的文章，但印刷前被叫停。赵世清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林素云的心沉了下去："这么说，毫无办法了？"
"倒也不是。"陈望沉吟道，"赵世清最大的软肋，是他将民族实业私相授受日商的企图。若能找到确凿证据..."
"证据都在他手中，我如何能拿到？"
陈望叹了口气："我在教育界和报界有些朋友，可以想办法在其他城市发声。但要真正施压，还需要北洋系统内部的力量。"
"赵世清在官场的靠山..."
"正是。"陈望颔首，"北洋派系林立，并非铁板一块。据我所知，财政部的李次长就与赵世清的后台素来不睦。但..."他苦笑道，"以我现在的身份，根本接触不到那般人物。"
病房内陷入沉默。窗外又传来卖报童的吆喝声，这次是在叫卖赵世清的专访，标题是"实业家深情告白：愿包容病妻"。
林素云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腹传来阵阵抽痛。陈望急忙起身："夫人保重身体，今日我先告辞。容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他离开后，林素云独自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陈望的来访非但没有带来希望，反而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难。
夜深时分，小柱子匆匆回来，脸上带着惊慌："夫人，不好了！赵世清派人把顾老医师的济生堂查封了，说是违规用药！"
林素云猛地坐起，眼前一阵发黑。她这才明白，赵世清早己布下天罗地网，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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