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一天了。”
陆亦可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她看着对面那个女人，心里有些复杂。
“你从昨天被带到这里，滴水未进，米粒未沾。”
“就算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陆亦可将一杯温水和一份还冒着热气的盒饭，推到苏晚面前。
“配合我们的调查，这些就是你的。”
苏晚缓缓抬起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的目光越过盒饭，落在陆亦可身上，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
这种平静，让陆亦可这个见惯了各种嫌疑人的老反贪，都感到一丝心悸。
那不是故作镇定，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漠然。
“陆处长。”
苏晚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提供饮食和饮水，是你们的法定义务，是我作为公民被羁押期间享有的基本权利。”
“它不是你们可以拿来跟我交换的筹码。”
她的话很慢，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陆亦可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知道，苏晚说的没错。
但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
在反贪局，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用这些基本需求，来消磨嫌疑人的意志。
可这一套，在苏晚这里，似乎完全失效了。
“你……”
陆亦可刚想再说什么，问询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侯亮平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和水，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苏晚，眼神里满是不耐。
“跟她废什么话！”
侯亮平一把拿起那杯水，重重地顿在桌上，水花溅了出来，洒了一桌子。
“不喝是吧？”
他盯着苏晚，语气冷硬。
“不吃是吧？”
“行啊！”
“我倒要看看，你这金枝玉叶的骨头有多硬！”
“还跟我们讲权利？你一个戴着手铐的犯罪嫌疑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权利！”
侯亮平的声音在小小的问询室里回荡，充满了压迫感。
苏晚的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只是一团空气。
这种无视，彻底激怒了侯亮平。
他首接将杯子里的水，“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
“装什么清高！”
“进了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陆亦可张了张嘴，想劝阻，但看到侯亮平那张黑得能滴出水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侯局长这是被苏晚的态度给逼急了。
这个案子，上面盯得很紧。
侯亮平背负的压力，比谁都大。
发泄完，侯亮平粗重地喘了几口气，拉开椅子，在苏晚对面坐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摔在桌上。
“苏晚，我们再问一遍。”
“你个人银行账户里，那几笔数额巨大的境外汇款，是怎么回事？”
苏晚依旧沉默。
侯亮平的耐心，己经消耗殆尽。
他转向陆亦可，冷冷地问：“账户情况查得怎么样了？”
陆亦可立刻立正，汇报道。
“侯局，我们查了。苏晚名下的几个账户，在过去一年内。”
“陆续收到了来自境外多家安保公司的汇款，总金额高达数千万。”
“这些公司，我们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协查，发现都是一些皮包公司，没有实际的经营业务。”
“而且，在她的一个账户里，我们还发现了一笔五十多万的现金存款。”
“分多次存入，来源不明。”
侯亮平听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猛地一拍桌子。
“什么叫来源不明？”
“我看，这五十多万，来源全部都不明！”
“就是彻头彻尾的黑钱！”
他首接给这笔钱定了性。
陆亦可迟疑了一下，小声说：“侯局，根据银行流水显示，其中有几笔小额存款，时间上……”
她想说，有几笔存款的时间，和苏晚的工资发放日很接近，可能是她的合法收入。
但侯亮平根本不给她说完的机会。
“没有可能！”
他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陆亦可。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办案，就要用雷霆手段！”
“所有解释不清的钱，一律按非法所得处理！”
陆亦可心中微叹，不再反驳。
她明白，侯局这是要快刀斩乱麻，用最强的力度，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
“对了。”
侯亮平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己经跟上面申请了，明天，市局的吴思琪会调到我们反贪局来，协助调查这个案子。”
“吴思琪？”
陆亦可愣了一下。
“她对苏晚比较了解，以前她们在一个系统里待过，算是熟人。”
侯亮平解释道。
“让她来，正好可以梳理一下我们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熟人……”
陆亦可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让熟人来审熟人，这招可够狠的。
“还有。”
侯亮平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让你送去鉴定的那批古董，结果出来了吗？”
陆亦可立刻回答。
“出来了。省里的专家连夜做的鉴定。那幅画，是假的，高仿品。”
“假的？”
侯亮平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最有力的物证是假的，案子的分量就会轻很多。
“不过……”
陆亦可话锋一转。
“专家说了，虽然画是假的，但那个盒子，有点说头。”
“盒子的夹层里，还发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侯亮平立刻追问。
“具体还在鉴定，需要点时间。”
陆亦可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但根据初步判断，如果里面的东西都是真品……”
“那总价值，可能高达数十亿。”
“多少？！”
侯亮平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数十亿！
这个数字，让他都感到一阵窒息。
他原以为，这个案子的涉案金额最多也就是几千万，没想到，真正的大头，藏在这里！
“好！”
“太好了！”
侯亮平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陆亦可，你听着！”
“立刻！马上！让鉴定中心的专家，用最快的速度出具鉴定报告！”
“同时，让预审科的同志连夜加班，准备起诉材料！”
“我们不等了！”
陆亦可大惊。
“侯局，这……这不合规矩吧？”
“证据链还不完整，资金流向也没完全查清，现在就准备起诉，太仓促了！”
“规矩？”
侯亮平冷哼。
“现在是讲规矩的时候吗？事急从权！”
“再拖下去，夜长梦多！”
他站起身，在问询室里来回踱步，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我们必须抢在事态进一步失控之前，把苏晚这个案子钉死！”
侯亮平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停下脚步，指着苏晚，对陆亦可下达命令。
“就先以那批古董作为突破口！”
“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先把这两个罪名给她坐实了！”
“至于那些资金流水，慢慢查！查出来一笔，就追加起诉一笔！”
“我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陆亦可看着侯亮平近乎癫狂的样子，心头一凛。
她知道，侯局长己经彻底豁出去了。
“是，我明白了。”
陆亦可低头应道。
侯亮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出了问询室。
……
局长办公室里。
侯亮平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吴思琪同志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惊喜的声音。
“侯局长？您好您好！”
“是我，吴思琪。”
“思琪同志啊，跟你说个事。”
“经过组织研究决定，从明天开始，你正式调入我们反贪总局工作。”
侯亮平的语气，带着领导特有的温和。
“真的吗？！”
电话那头的吴思琪，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太好了！谢谢侯局长！谢谢组织信任！我一定好好干！”
“嗯，有这个态度就好。”
侯亮平笑了笑，接着说：“你来了之后，主要负责的，就是苏晚的案子。”
“苏晚……”
吴思琪的声音顿了一下。
“对，就是她。”
侯亮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的变化。
“怎么，有难度？”
“不不不！”吴思琪立刻否认。
“没有难度！侯局您放心，我跟她虽然以前认识，但我绝对会秉公办理，绝不徇私！”
“这就好。”
侯亮平很满意她的表态。
“思琪同志，你对苏晚的家庭情况，了解多少？”
侯亮平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那她账户里那五十多万的现金，会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吴思琪沉吟片刻，忽然提议道。
“侯局，要不这样，我明天去一趟她父母家。”
“以老同事的身份去探望一下，顺便旁敲侧击地问问？”
“哦？”
侯亮平眼睛一亮。
“这个主意不错！”
“她父母年纪大了，思想单纯，说不定能从他们嘴里套出点什么话来。”
“行！就这么办！”
侯亮平当即拍板。
“我再派两个侦查员，在他们家小区外面秘密蹲守，配合你的行动。”
“好的，侯局！”
挂断电话，侯亮平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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