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透了。
出租屋里没开灯。
手机屏幕是唯一的光源，冷白的，打在许妍脸上。
屏幕上是两个名字。
孟怀瑾。
付闻樱。
国坤集团。
一个横跨地产，科技，金融的商业帝国。
福布斯富豪榜前十的常客。
真正站在云顶上的人。
照片上的男人，那张脸看一眼就晓得不是普通人，眼神是往下压的，带着审视。
他身边的女人，一袭素雅的旗袍，笑起来眼角有细纹，不显老，反倒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许妍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一张又一张的图片新闻。
【孟氏夫妇捐建三百所希望小学，爱心遍布全国。】
【独家专访付闻樱：艺术与慈善，是我一生的追求。】
【孟德海斥巨资投入环保项目，称要为子孙后代留下一片蓝天。】
每一个字，都重。
砸在胸口，闷闷的疼。
她盯着照片里付闻樱那张脸，那双和自己有七八分像的眼睛，心脏猛的一抽，又酸又胀。
原来，她本该活在这样的家庭。
本该被这样一对父母护着，念最好的学校，看最广阔的世界。
而不是窝在乔家那个又窄又暗的巷子里，听着“丧门星”，“讨债鬼”的骂声，活得像见不得光的野草。
过去二十八年吞下的所有委屈，不甘，怨恨，这一刻，全找到了出口。
那不是她的错。
她不是天生就该被扔掉，不是生来就比谁低一等。
只是命不好。
许妍的后背贴着冰冷的墙。
她闭上眼。
乔家的那些破事，一幕幕在脑子里闪。
乔建斌喝醉了砸酒瓶，吼着不让她念书，王亚珍躲在房间里小声的哭，假装看不见她身上的伤，而乔琳总在旁边劝她，爸妈也是爱她的...
一帧一帧，烂透了。
现在，这场烂戏该收场了。
许妍睁开眼，眼睛里的雾散了，只剩下冷的吓人的清醒和决断。
她一晚上没睡。
天边刚露白，手机铃声就尖锐的响了起来，跟电钻似的往耳朵里钻。
来电显示，妈。
真准时。
她划开接听，开了免提，手机首接扔在桌上。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王亚珍炸开的尖叫，声音都变了调，刺的人耳膜疼。
“许妍！你本事大了！翅膀硬了！现在电话也敢不接了！”
许妍慢吞吞的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听着手机里的咆哮，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想笑。
“我告诉你，皓明刚才打电话到家里来了！说你铁了心要跟他离婚！你是不是疯了？你是想让我们全家以后在街坊邻居面前都抬不起头做人吗？！”
王亚珍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倒像是真情实感。
“沈家是什么人家？你嫁进去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非要作，是想让所有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吗？”
许妍喝了口水，干疼的嗓子润了润，她回了句。
“哦？沈皓明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还用说什么？你做的好事你自己不清楚？”
王亚珍的调门又高了八度。
“你出息了啊，找假父母骗婚嫁豪门！现在被拆穿了，还敢理首气壮提离婚！许妍，你脸皮是铁打的吗？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
“贪图利益、利欲熏心，为了贪图富贵嫁入豪门，我们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一个女儿！”
电话那头，乔父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既然都嫁进沈家了，不能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吗？也算给我们乔家脸上添光！现在呢？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全小区都知道你攀上了高枝，现在你要离婚，你让我们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总算说到正题了。
许妍差点笑出声。
绕来绕去，还是他们的面子最重要。
在她身上，他们看不到一点爱，只有可以用来炫耀的价值。
许妍端着杯子，走到窗边。
楼下有人在晨跑。
这个城市醒了。
她也该彻底醒了。
“你别给我装死！”乔建斌的声音像打雷，“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去沈家，跪下磕头也好，写保证书也罢，必须把皓明给我哄回来！这婚绝对不能离！”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也更狠：“你要是敢让乔家丢这个人，我们就登报跟你断绝关系！就当我们没养过你！听见没有，不孝女！”
不孝女。
许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知道了。”
她很轻的说了句。
电话那头的乔建斌好像噎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没等他再骂，许妍挂了。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爸”和“妈”这两个备注。
手指一划，拖进黑名单。
拉黑。
确认。
一套动作做完，像清理了两个没用的垃圾文件。
多年的锁链，在这一刻，断了。
许妍吐出一口长气，堵在胸口的东西好像也散了。
她走回桌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那个被捏皱的牛皮纸袋。
她没再看那份颠覆了她人生的鉴定报告，而是从里面抽出一张卡片。
周谨的名片。
姓名，律所地址，还有两个电话。
一个是他本人的。
另一个，备注是“付闻樱女士”。
许妍的指尖，在那三个字上轻轻滑过。
付闻樱。
她的...亲生母亲。
一个只活在新闻和照片里的，遥远的人。
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会喜欢自己吗？
她晓得自己的存在，会高兴，还是会觉得麻烦？
一堆问题在脑子里转，有期待，也有一点藏不住的害怕。
毕竟，人家身边，还有一个从小养到大的乖女儿。
而她...
窗外的天越来越亮，太阳光刺破云层，给这个冰冷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暖色。
许妍看着手里的名片，看着“付闻樱”那三个字。
过去二十八年，她一个人在烂泥里挣扎。
沈皓明，想把她拽进更深的泥潭。
乔家人，恨不得把她骨头都拆了，榨干最后一滴血。
但现在，不一样了。
天亮了。
哪怕前面是另一个看不见的深坑，她也想去看看，那束光到底有多亮。
许妍拿起手机。
这次，她的手指没有抖，稳稳的在屏幕上按下了那个属于“付闻樱”的号码。
拨号。
手机听筒里，传来“嘟——”的一声长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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