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己阴沉下来。
浓重的乌云低低压在城市上空,闷雷在云层后翻滚,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倾盆大雨。
苏念站在窗前,看着手中刚刚清点完毕的家用医疗箱。碘伏、纱布、绷带、止血带、剪刀、镊子……东西虽基础,但应对紧急外伤己足够。她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与窗外愈发压抑的天气形成鲜明对比。
“念念,要下大雨了,还出去啊?”奶奶关切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嗯,奶奶,系里有个急事,我去去就回。”苏念语气轻松,听不出一丝异样。她不能透露半分,这场“急事”关乎她乃至整个苏家未来的命运。
她背上一个双肩包,将医疗箱稳妥地放入,又塞进去一件自己的干净外套和一瓶矿泉水。动作麻利,眼神专注,仿佛不是去应对一场未知的危机,而是进行一场预演过无数次的手术。
“带上伞!”奶奶追出来,递过一把雨伞。
苏念接过,露出一个让奶奶安心的笑容:“知道啦,您别担心。”
转身的刹那,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时间不多了。
根据前世的记忆碎片,车祸发生在下午三点左右,地点是西山盘山公路中段一个视野死角的多发地段。现在己经是下午一点,加上雨天路滑,她必须立刻出发。
引擎轰鸣声中,她驾驶着那辆家里闲置的旧车,汇入了车流。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由疏到密,很快就连成了雨幕,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摆动,才能勉强看清前方的路。
越是接近西山,她的心越是沉静。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滔天的恨意与复仇的火焰被她死死压在心底,此刻主导她身体的,是前世作为主治医师的冷静与专业。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盘山公路蜿蜒向上,雨势更大,能见度极低。偶尔有车辆与她擦身而过,都亮着昏黄的双闪,小心翼翼。
苏念放慢车速,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湿滑的路面和外侧的防护栏。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
就是这里了!
一个急转弯过后,前方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然紧缩!
果然!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狠狠撞在了山体的岩壁上!车头严重变形,引擎盖扭曲,冒着缕缕白烟,混合着雨水,散发出一种焦糊与冰冷金属混杂的怪异气味。驾驶座一侧的车窗完全碎裂,像一张狰狞的巨口。
周围没有任何其他车辆停留,只有暴雨无情地冲刷着事故现场,仿佛要将一切痕迹都抹去。
苏念一脚刹车,将车稳稳停在事故车后方不远处的安全地带,并迅速打开了双闪警示灯。
她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副驾上的背包和雨伞,冲入了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但她浑然不觉。她快步跑到驾驶座一侧,透过破碎的车窗向内望去。
一个男人趴在弹出的安全气囊上,失去了意识。他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但此刻,西装凌乱,被雨水和……血迹浸染。侧额有一处明显的撞击伤,鲜血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滴落在昂贵的内饰上。
尽管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头发被血水和雨水濡湿,紧紧贴在额前,却依旧无法掩盖那张脸带来的惊人冲击力——深邃的眉骨,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即使昏迷也带着一丝天生的冷硬与疏离。
是他。
陆璟琛。
比财经杂志上那些经过精修的照片,更具一种真实的、濒危的、却又无比强烈的存在感。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并非因为他的容貌,而是因为眼前这惨烈的一幕,与她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彻底重合。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陆璟琛?陆璟琛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她一边大声呼唤,一边利落地放下雨伞,伸手探入车内,指尖精准地按上他颈侧的动脉。
脉搏……还在跳动!虽然有些快,有些弱,但生命体征尚存!
她迅速检查他的瞳孔,对光反射存在,但反应稍显迟钝。很好,没有当场死亡,也没有陷入最糟糕的深度昏迷。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他全身。除了额头的伤口,最主要的出血点来自他的左上臂,一根尖锐的、不知是车内饰碎片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深深刺入了他的肱二头肌位置,鲜血正不断从伤口周围渗出,将深色的西装面料洇湿成更深的颜色。
必须立刻止血!否则不等救护车来,他可能就会因失血性休克而死!
苏念毫不犹豫,转身从背包里拿出医疗箱和那件干净外套。她用剪刀“刺啦”一声剪开他左臂伤口周围的衣袖,暴露伤口。
情况比她预想的要麻烦一些。异物嵌顿,不能盲目拔出,否则会造成更大面积的血管撕裂。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眼神锐利如刀。
她先用干净的纱布迅速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取出止血带,在他的上臂近心端熟练地缠绕、加压。出血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
接着,她利用手边有限的材料——纱布卷和绷带,在嵌入异物的两侧进行填塞和加压包扎,巧妙地固定住了那根致命的碎片,最大限度地避免了二次伤害。
整个处理过程快、准、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在狂风暴雨中,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事故现场,她像一个孤独而强大的战士,在与死神争夺着时间。
做完初步急救,她己是浑身湿透,汗水混着雨水,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的陆璟琛,声音在雨声中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听着,陆璟琛,我知道你听得到。”
“你的伤很重,但死不了。我现在要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不是你的敌人。救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
“所以,撑住。”
说完,她不再耽搁。尝试打开变形的车门失败后,她果断绕到副驾驶一侧,幸运的是,这一侧车门虽然凹陷,但还能勉强拉开。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副驾门艰难地拖拽出来。他的体重几乎全部压在她纤细的身体上,让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泥泞中。
但她稳住了。
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她半扛半扶,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自己那辆不起眼的旧车挪去。
雨,还在下。
少女单薄的身影,撑着身后高大的男人,在空无一人的盘山公路上,留下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雨水冲刷模糊。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己经因为她的强行介入,而发出了截然不同的、铿锵的转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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