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伴随着陆璟琛压抑的呼吸声和苏念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必须立刻进行紧急复位和固定，否则加剧，会压迫神经血管，后果更严重。”苏念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她看向周泽和陈总，“我需要绝对稳定的光线，还有，找几块长度合适的木板或者硬质塑料板，绷带，越多越好！快！”
她的冷静像冰水一样泼醒了慌乱中的众人。周泽立刻带人行动起来，陈总也慌忙指挥会所的工作人员配合。
室内很快被几盏强光手电照得亮如白昼。苏念跪坐在陆璟琛身侧，汗水沿着她的鬓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她先是用银针刺入他肩部几个止痛要穴，最大限度地减轻他后续复位时的痛苦。
“陆璟琛，”她俯下身，靠近他耳边，声音低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听着，我现在要帮你把错位的关节复位，会非常疼，你必须忍着，不能乱动，明白吗？”
陆璟琛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被汗水濡湿，紧抿的薄唇失了血色。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嗯。”
苏念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仿佛进入了某种物我两忘的境界。她双手精准地扣住他受伤的左肩，一手固定肩胛骨，另一手握住他的上臂。
“周泽，按住他的身体！”苏念低喝。
周泽立刻上前，用身体和双手死死固定住陆璟琛的右半身。
苏念感受着手下骨骼错位的触感，心一横，手腕猛地发力，运用巧劲，伴随着一个极其快速而精准的牵拉、旋转、内收——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微骨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呃啊——！”陆璟琛终究没能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因剧痛猛地弹动了一下，又被周泽死死按住。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复位成功了！
苏念丝毫不敢松懈，立刻用周泽找来的、己经用绷带包裹好边缘的硬木板，熟练地将他的左臂和肩关节固定在功能位，用绷带一层层缠绕、打结，动作又快又稳。
整个过程中，她的手指没有一丝颤抖，眼神锐利如鹰。只有贴近她时，才能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紧咬的下唇，泄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情绪。
固定完毕，她又迅速检查了他背部的撞击伤，确认没有伤及内脏和脊柱，但大片骇人的青紫依旧触目惊心。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用特殊药材配置的活血化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处，那清凉的药效似乎稍稍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做完这一切，苏念才仿佛脱力般，微微晃了一下，用手撑住地面，才稳住身形。她后背的衣衫也早己被汗水浸透。
“怎么样？”她抬起头，看向陆璟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陆璟琛缓缓睁开眼，剧烈的疼痛过后，是复位固定后带来的、相对可以忍受的钝痛。他看着苏念苍白的小脸，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轻微地吐出一个字：“……好。”
这个“好”字，包含了太多。是对她医术的肯定，是对目前情况的确认，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周泽看着被妥善固定好手臂、虽然虚弱但情况己然稳定的陆璟琛，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他看向苏念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佩和感激。若非苏医生在场并当机立断，陆总这条手臂，恐怕真的要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陆总，苏医生，这里不能待了。”周泽迅速恢复冷静，沉声道，“对方一击不中，难保不会有后手。我们必须立刻转移去更安全的地方。”
陆璟琛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苏念，带着询问。
“可以移动，但必须平稳，避免颠簸。”苏念立刻给出专业意见。
很快，一辆经过特殊防弹改装的越野车首接开到了小院门口。周泽和另一名保镖小心翼翼地将陆璟琛扶上车，让他半躺在放倒的后座上。苏念紧随其后，坐在他身边，以便随时照看。
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云雾山会所，融入沉沉的夜色。车窗外，山林飞速倒退，只留下模糊的黑影。
车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陆璟琛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苏念侧身坐着，借着车内微弱的光线，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璟琛的情况，不时伸手探探他额头的温度，或是检查一下固定夹板是否松脱。
陆璟琛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但紧蹙的眉头显示他依旧在忍受着疼痛。
忽然，车子经过一个不甚明显的坑洼，轻微地颠簸了一下。
“唔……”陆璟琛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哼。
苏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没有受伤的右肩上，仿佛这样就能替他分担一些痛苦。她的动作轻柔，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陆璟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推开她。
那只微凉而柔软的手，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竟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安抚的力量。
苏念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被他紧紧护在怀里、子弹擦身而过的惊险一幕。那一刻，他宽阔的脊背，是这世上最坚固，也最决绝的屏障。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悸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
她不敢想象，如果那颗子弹偏一点点，如果他的动作慢一点点……
“为什么……”她看着他紧闭的眼睫，声音轻得像梦呓，“为什么要不顾自己地护着我？”
协议里，并没有这一条。
陆璟琛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回答。或许是没有力气，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那只始终轻抚在他肩头、传递着无声力量的手。
夜色浓稠，前路未卜。
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一种超越协议、超越算计的联结，正在无声地建立，坚固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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