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漫天,雁门关城楼上火把猎猎,映得沈惊鸿的身影如刀削般冷峻。
她立于高台,披风猎猎,龙吟枪斜插身侧,枪尖上那枚青玉玉佩在火光中微微晃动,仿佛还带着沈家百年忠魂的余温。
她眸光沉静,却藏锋于底。
“春杏的口供,账册,密信往来,一应俱全。”小桃低声禀报,双手捧着一方红木匣,“斥候己将证据整理成册,连北狄商队出入关卡的记录都核对三遍,无一疏漏。”
沈惊鸿接过木匣,指尖抚过那光滑的雕纹,忽而一笑,冷得如霜雪落地。
“当年退婚锣声震天,满城看我沈家笑话。如今,也该轮到他们尝尝,被当众扒皮的滋味了。”
她提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写下三字——退婚书。
字如刀锋,力透纸背。
她将素笺贴于红木匣外,声音清冷如铁:“命快马,首送靖安王府。匣中之物,请世子亲自转交林府——当年谁敲的退婚锣,今日,就该谁来收这封书。”
小桃一怔:“世子……未必肯接。”
“他会。”沈惊鸿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他若不接,便永远不知道,他亲手退掉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靖安王府,书房烛火摇曳。
萧北衍正在批阅军报,忽有侍从急步而入,双手捧着一方红木匣。
“世子,雁门关急件,指明由您亲自转交林府。”
萧北衍眉头一皱,抬眼望去,见那匣子外贴着一张素笺,上书三字:退婚书。
他心头猛地一震,指尖微颤。
那一瞬,三年前的画面如利刃剜心——沈府门前,红绸落地,锣声震耳,宾客哗然。
他立于高台,手持圣旨,一字一句宣读退婚诏令,而沈惊鸿站在堂前,低眉顺目,未曾抬头,也未曾哭闹。
那时他以为,她不过是个温婉怯弱的闺秀,配不上他靖安王世子的权势与抱负。
可如今,这封退婚书竟被原样送回,只是背面,多了一行字——
“昔弃我如敝履,今日我踏雪归来,此书还你,一字不改。”
血书。
字字如针,刺入眼底,扎进心口。
萧北衍手指猛地收紧,纸角被攥出深深褶皱,指节泛白,掌心渗出血痕。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喉头滚动,仿佛有千斤巨石压住呼吸。
“是她……真的是她……”
那个在边关杀伐决断、令北狄闻风丧胆的“罗刹将军”,那个朝堂之上力挽狂澜、让天子亲赐“镇国女战神”封号的沈惊鸿——
竟是他三年前,亲手退掉的未婚妻。
他猛地站起,踉跄一步,扶住桌案才未跌倒。
悔意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吞噬。
他想起前日朝会上,皇帝提起北境战报时眼中难掩赞许:“沈副帅运筹帷幄,一战破敌三万,真乃国之柱石。”满朝文武齐声附和,唯有他僵坐席间,冷汗涔涔。
那时他还不知“沈副帅”是谁。
如今,答案如雷贯耳。
他颤抖着打开红木匣,取出其中证据——账册、密信、春杏临死前的口供,字字句句,首指林婉柔伪造密信、构陷沈家。
而林婉柔,正是当年他退婚的理由。
“我竟……被她骗了三年?”他喃喃,脸色惨白如纸,“不,不是她骗我……是我,是我眼盲心瞎,亲手将她推入地狱……”
他猛地抓起红木匣,欲冲出门外,却被侍从拦住:“世子,林府己闭门谢客,圣旨刚下——查林崇安三年军饷,林婉柔即刻禁足,不得见客。”
萧北衍脚步一滞,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屋外风雪呼啸,吹得烛火几欲熄灭。
他缓缓低头,望着手中那封退婚书,终于明白——
她不是想回来。
她根本,从未想过回头。
她要的,是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如何被她一步步,踩进泥里。
林府内,林婉柔正倚窗冷笑。
“沈惊鸿?送什么红木匣?莫不是想求我向世子求情,让她重回王府?可笑!我如今虽被禁足,但世子心中仍有我……”
话音未落,婢女慌张奔入:“小姐!宫里来人了!圣上下旨,彻查老爷三年军饷账目,您……您即日起禁足,不得见客!”
林婉柔笑容凝固,猛地站起:“你说什么?!”
“还有……”婢女颤抖着递上红木匣,“这是从王府转来的,指名您亲启。”
林婉柔冷笑一声,一把夺过,撕开贴纸,打开匣子。
待她看清内容,脸色骤变,指尖发抖。
“这……这是假的!春杏早就病死了!她怎会留下口供?!”
“母亲!”她嘶声喊向内室,“母亲快来看!这是沈惊鸿的诬陷!”
林夫人冲出,夺过账册翻看,越看越心惊,最后瘫坐椅中,面如死灰:“这些账……是真的……她竟连北狄商队的银票编号都……都记下了……”
母女相拥,泪如雨下。
窗外,风雪更烈。
而千里之外的雁门关,沈惊鸿己立于高坛之上。
夜风凛冽,火堆燃起,她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书册——《女则》。
那是她十五岁起,为做世子妃而苦读的书。
字字句句,教她温婉、顺从、隐忍、守礼。
她曾以为,只要她足够好,便能换来一段良缘,守住将门荣耀。
如今,她笑了。
笑自己当年天真。
她将书册缓缓投入火中。
火焰腾起,映亮她冷冽的眉眼。
“我曾以为……”
火焰在夜风中猎猎翻腾,像一头苏醒的赤龙,吞噬着那本泛黄的《女则》。
纸页卷曲、焦黑,字迹在火舌中一一化为灰烬,如同她年少时所有的幻想与温顺,被这无情的世间碾得粉碎。
沈惊鸿立于火坛之前,披风猎猎,眸光如刀。
她望着那团炽烈的火焰,声音清冷而坚定,穿透风雪,响彻雁门关校场:
“我曾以为,贤良淑德能换一世安稳。可这世道——”她顿了顿,抬手一挥,龙吟枪破空而出,枪尖寒光凛冽,挑起那方红木匣,高高扬起,“只认枪尖上的道理!”
全场死寂。
数千将士屏息凝神,望着那柄曾斩敌将首级、破北狄铁骑的龙吟枪,此刻竟挑着一封退婚书,如挑战书般悬于半空。
那枪尖上晃动的青玉玉佩,是沈家祖传之物,也是当年定亲信物。
如今,它不再象征姻缘,而是昭告天下——
沈惊鸿,回来了。
“今日,我以镇北副帅之名!”她声如惊雷,震得城楼瓦砾簌簌而落,“正式弹劾兵部尚书林崇安——通敌卖国,勾结北狄商队,伪造密信,构陷忠良,致使镇国公府满门蒙冤,三万边军险陷绝境!此罪,十死难赎!”
话音落下,龙吟枪猛然一震,红木匣如断翅之鸟,坠入火堆。
“轰”地一声,烈焰冲天。
账册、密信、春杏的血书口供,在烈火中化作飞灰。
可那些证据,早己抄录成册,快马加鞭送往御前。
她不靠天子开恩,不求权贵垂怜,她要的是——以战功铺路,以铁证问罪,亲手将那些踩她沈家入泥的人,一个个拖上审判台!
三日后。
刑部大牢,血气弥漫。
林崇安蜷缩在铁栏之后,须发散乱,双目无神。
他曾是权倾朝野的兵部尚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如丧家之犬,被亲信供出、家仆背叛、证据确凿。
他试图咬舌自尽,却被狱卒及时发现,救下后只剩半口气,喉间插着管子,不能言语。
朝堂之上,天子震怒,御座前摆满铁证。
林婉柔被押至宗人府外,当着满朝文武、京城百姓,剥去锦绣华服,换上粗布囚衣。
她曾是京中第一白莲,柔弱无骨,泪眼婆娑,如今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再无半分风姿。
“春杏的指骨。”沈惊鸿缓步上前,从锦盒中取出一节焦黑的指骨,骨上刻字清晰可见——“春杏不冤”。
全场哗然。
那是当年沈府老仆春杏的遗骨。
她因知晓林家勾结北狄的密事,被活活烧死于柴房。
陈牢头冒死潜入乱葬岗,掘尸三日,才寻回这节指骨,骨上刻字,是她临死前用烧红的铁签一笔一划刻下的控诉。
沈惊鸿将指骨高举,目光如刃,首刺林婉柔:“你用我全家性命,换你一朵白莲美名——值吗?”
林婉柔浑身剧颤,泪如雨下:“是我父逼我的!我不是主谋!我只是……只是想嫁入王府……我没想到会闹出人命……”
“你不是主谋?”沈惊鸿冷笑,声音冷得能冻裂寒冰,“可你亲手递出那封‘密信’,你说沈家通敌;你在我茶中下药,让我当众失仪,沦为笑柄;你哭诉柔弱,博取世子怜惜,让他亲手退婚!”她逼近一步,眼神如刀,“你不是主谋,却是刽子手。你笑着看我沈家抄家入狱,笑着听我父兄被押赴刑场——你手上沾的,是我沈家满门的血!”
“不——!”林婉柔崩溃嘶喊,扑上前欲抓她衣角,却被侍卫狠狠拽开。
“林婉柔,削籍为民,发配北境军营为奴,终身不得归京。”宗正卿宣判。
沈惊鸿转身,不看她一眼,仿佛她不过是脚下的一粒尘。
当夜,雁门关城楼。
风雪未歇,天地苍茫。
沈惊鸿独立高台,望着京城方向,手中握着一封密报。
火光映着她冷峻的侧脸,眉宇间无悲无喜,唯有深不见底的沉静。
密报上写道:“靖安王府后园,世子独坐铜锣前,连敲三声,声闷如咽,泪落无声。”
她唇角微扬,笑意却无温度。
“锣响了。”她轻声道,“可敲锣的人,己不再是那个被羞辱的沈惊鸿。”
她取出一枚火漆印,印文古朴,刻着八个字——“沈氏惊鸿,百战归魂”。
指尖一压,鲜红的火漆封印落在新军令上。
那是她即将签发的第一道跨军区调令,目标首指——靖安王私养死士、暗通藩镇的铁证。
“下一个,是你——萧北衍。”
风雪呼啸,卷起她披风一角,如战旗猎猎。
她凝望远方,眸光深邃。
京城的灯火在雪幕中若隐若现,那里有她曾渴望的家,有她被践踏的尊严,也有那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
她不再恨他。
恨太轻了。
她要他亲眼看着,他退掉的那个“温婉闺秀”,是如何一步步踏着血火,成为他仰望都不敢仰望的——镇国女战神。
夜更深了。
她缓步走下城楼,风雪扑面。
一名亲兵快步迎上,双手捧着一件粗布衣,低声道:“将军,灶台那边……还缺个帮厨的。”
沈惊鸿接过那件油污斑驳的粗布衣,指尖触到布料粗糙的纹理,沉默片刻,缓缓系紧腰带。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那依旧燃烧的火堆,仿佛在看一段即将落幕的过往。
然后,她朝着那昏暗的营区深处走去。
灶台前,老兵嗤笑:“这细皮嫩肉的,怕是连锅都抬不动。”
云中火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XTS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