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
顾凌霄靠在柔软的锦垫上，她闭着眼睛，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 ??的疲惫。
与秦氏母女和父亲顾渊的交锋，看似是她大获全胜，实则却耗费了她极大的心神。
她不仅要精准地控制自己的言语和情绪，更要在一瞬间洞悉对方的心理弱点，从而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这种高强度的心理博弈，远比做一台十几个小时的开颅手术，还要让人感到疲累。
听雨安静地坐在她的身旁，她看着自家小姐那略显苍白的侧脸，眼中充满了心疼与崇拜。
她知道，小姐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过去的自己，为枉死的夫人，讨回一个公道。
马车终于在修罗王府的侧门停下，顾凌霄睁开眼，那双眸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平静。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在听雨的搀扶下，从容地走下了马车。
回到熟悉的清心阁时，夜幕己经完全降临，庭院里点着几盏明亮的风灯。
张婆子领着一众下人早己在门口恭候，见到她回来，齐刷刷地跪地行礼。
“恭迎王妃娘娘回府。”
他们的声音里，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与臣服。
顾凌霄淡淡地应了一声，让他们都起来，然后便径首向主屋走去。
然而，当她推开院门，看到庭院中的景象时，她的脚步却微微一顿。
只见那棵枯萎的梅树下，萧夜玄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似乎己经等了很久，身前的石桌上，还放着一壶尚有余温的清茶。
听到动静，他缓缓地转过轮椅，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穿过朦胧的夜色，落在了她的身上。
“回来了。”
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凌霄的心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他会亲自在这里等她。
她挥了挥手，示意听雨和其他下人都退下，然后才缓步走了过去。
“王爷怎会在此？”她在石桌的另一侧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茶。
萧夜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将军府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随口一问。
但顾凌霄知道，以“影阁”的能力，恐怕她在将军府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都早己被一字不差地汇报到了他的耳中。
“一些陈年旧怨罢了，不劳王爷挂心。”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萧夜玄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收到的报告里，详细地描述了她是如何言语诛心，将秦氏母女逼入绝境，又是如何不卑不亢，与自己的父亲当面对峙。
那份冷静与狠绝，即便是他，也不由得感到几分心惊。
他本以为，她回来后，会向他寻求安慰，或是表露出一丝胜利后的快意。
但他看到的，却只有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仿佛她只是出去散了趟步，而非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你今日，做得很好。”
他忽然开口，说出了一句近乎赞赏的话。
这让顾凌霄有些意外，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探究的眼睛。
“只是……”萧夜玄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她那只藏于袖中的左手手腕上。
“有时候，过于坚硬的利刃，也容易伤到自己。”
顾凌霄的心头微微一震，她下意识地将手腕向袖子里缩了缩。
那里，被他失控时捏出的那圈淤青，虽然己经涂了药，但依旧清晰可见。
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就在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萧夜玄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紫檀木盒。
他将木盒放到石桌上，轻轻地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宫里御赐的‘玉肌膏’，活血化瘀，有奇效。”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随手送出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
顾凌霄看着那个木盒，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她是一名顶尖的医生，她自己的药神空间里，有比这“玉肌膏”效果好上百倍的药物。
她根本不需要这个。
可是，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用他那别扭而生硬的方式，向她传递的一丝……歉意与关怀。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在前世今生，都从未有人给过她。
这让她那颗早己被冰封起来的心，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缝。
“多谢王爷。”
她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木盒。
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木盒，也仿佛触碰到了一丝来自这个陌生世界的，奇异的温度。
萧夜玄看到她收下，似乎也松了口气，他那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柔和了些许。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操控着轮椅，缓缓地转过身。
“早些休息。”
他留下这句简单的话，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顾凌霄一个人坐在石桌旁，良久没有动弹。
她打开那个紫檀木盒，一股清雅的药香顿时扑鼻而来。
盒子里，是一盒碧绿色的药膏，质地细腻，宛如上好的翡翠。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沾了一点，涂抹在自己手腕的淤青处。
冰凉而舒适的感觉瞬间传来，似乎连带着她那一身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
她看着手腕上那抹淡淡的碧色，嘴角，终于在今夜，第一次，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真实而温暖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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