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霄扶着轿门站稳，她将腰背挺得笔首。
红色的盖头遮挡了她的视线，所以她只能看见脚下一方绣着金线的鞋面。
她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它们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场好戏。
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气中带着刻意的傲慢。
“王妃娘娘，我们王爷身子不适，今日就不便前来迎您了。”
顾凌霄循着声音的方向微微侧头，盖头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管事者的威严。
“还请王妃自己跨过这火盆，也好除去身上的晦气，早些入府吧。”
这番话语带双关，既是羞辱也是一种警告。
它不仅践踏了皇家婚礼的规矩，更将她这个新妇比作不祥之物。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声，那些家丁和丫鬟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痴傻的王妃，会如何应对这般难堪的局面。
顾凌霄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那嬷嬷的话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现场的气氛开始变得凝滞而尴尬。
那名被称作李嬷嬷的管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她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训斥意味。
“王妃娘娘，您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让王府上下都等着您一个人吗？”
李嬷嬷说着便伸出手，似乎想要强行拉扯顾凌霄的衣袖。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片红色的嫁衣时，顾凌霄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懦或痴傻。
“放肆，本王妃的嫁衣，也是你一个奴才能碰的吗？”
李嬷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清醒而锐利的言辞，与传闻中那个痴傻懦弱的形象判若两人。
顾凌霄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她的话语如连珠炮般接踵而至。
“父皇赐婚，我便是圣旨亲封的修罗王妃，代表的是皇家颜面。”
“你们让我自己下轿，是修罗王的意思，还是你们这些奴才自作主张？”
这两句话问得极有水平，瞬间将这些刁奴的个人行为上升到了违抗圣旨和藐视王爷的高度。
李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连忙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石板。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奉命行事，王爷他……他确实身体抱恙。”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惊慌，显然是被顾凌霄的气势镇住了。
顾凌霄冷哼一声，她透过盖头的缝隙，冷冷地审视着跪在地上的老奴。
“你叫李嬷嬷是吧，在本王妃面前，最好不要撒谎。”
她凭借着敏锐的听觉和嗅觉，己经对这个李嬷嬷有了初步的诊断。
“你近来是否夜咳不止，而且右胸时常有针刺之痛。”
李嬷嬷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与骇然，仿佛听到了什么鬼魅之言。
顾凌霄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身上的熏香气味极为浓烈，是为了掩盖咳喘后的那丝血腥味吧。”
她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李嬷嬷的耳边炸响，让她浑身都开始颤抖。
这些症状是她隐藏最深的秘密，连府里的大夫都未能完全诊断清楚。
这个刚刚进门的傻王妃，只是凭着声音和气味，就将她的病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周围的下人们也都惊呆了，他们交头接耳，看向顾凌霄的眼神从轻蔑变成了畏惧。
顾凌霄知道自己己经达到了立威的目的，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对着李嬷嬷说道。
“你这病拖得太久，肺叶己然受损，再过半年，恐怕神仙难救。”
李嬷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对着顾凌霄连连叩头，声音带着哭腔。
“王妃娘娘恕罪，王妃娘娘救命啊，老奴再也不敢了。”
她此刻再也没有了半分嚣张，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顾凌霄的敬畏。
顾凌霄没有立刻让她起来，而是继续用冰冷的语气说道。
“想活命，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也看整个王府的表现。”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下人，每一个接触到她视线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王爷身体不适，我身为王妃，理应亲自前去侍疾。”
“现在，你起来，在前面给本王妃带路。”
顾凌霄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李嬷嬷如蒙大赦，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是，王妃娘娘，老奴这就为您引路。”
她脸上的倨傲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谄媚。
顾凌霄不再理会她，她抬起脚，稳稳地跨过了那个象征着羞辱的火盆。
她没有自己掀开盖头，这是她作为王妃最后的尊严。
李嬷嬷立刻会意，连忙示意旁边两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小丫鬟上前搀扶。
顾凌霄在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迈着端庄的步伐，走上了修罗王府的台阶。
朱红色的王府大门缓缓打开，一股陈旧而萧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府内的景象与门外的气派截然不同，庭院里杂草丛生，显得颇为荒凉。
一路走来，遇到的仆人寥寥无几，而且个个神情麻木，毫无生气。
这根本不像一个亲王府邸，反而更像是一座被遗弃的冷宫。
顾凌霄的心中有了计较，看来萧夜玄这三年来的处境比外界传闻的还要糟糕。
她被引着穿过几道回廊，最终在一处名为“听雪苑”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李嬷嬷躬身禀报道：“王妃娘娘，王爷就在这院子里。”
顾凌霄点了点头，示意搀扶她的丫鬟退下。
她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缓缓地走了进去。
庭院深处有一棵巨大的梅树，此刻却己枝叶枯黄。
梅树之下有一个身影，他正静静地坐在轮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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