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陈默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烧烤车回到了租住的唐楼。
这是一栋有着三十年历史的老旧建筑，墙皮剥落，楼道里弥漫着潮湿发霉的气味。他的房间在西楼，不到十平米，除了一张床和一张破旧桌子外，几乎转不开身。
将今天收入的零钱倒在床上，陈默开始仔细清点。
“八百七十块...”他轻声自语，眉头微皱。
扣除成本，今天的纯利润不到西百。按照这个速度，别说改变命运，就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成问题。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脑海中飞速运转。
前世他能在竞争激烈的夜市中脱颖而出，靠的不仅仅是手艺，更是对市场的精准把握和营销策略。在这个九十年代初的香港，那些后世被验证成功的商业手段，大多还没有出现。
“必须要做出改变。”他坐起身，从抽屉里翻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特色烤串...差异化竞争...客户黏性...”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这个夜晚，对陈默而言，注定无眠。
次日傍晚，铜锣湾夜市刚刚开始热闹起来，陈默的摊位前就立起了一块崭新的招牌：
“默哥秘制烧烤——洪兴大佬都说好！”
简单粗暴的广告语，配上昨晚特意请人用红色油漆写就的大字，在霓虹灯下格外醒目。
“喂，小石头，你这招牌够威的啊！”肥佬强照例来光顾，看到招牌后忍不住调侃，“连洪兴大佬都给你打广告？”
陈默一边翻烤着肥佬强常点的韭菜，一边笑道：“强哥尝尝今天的新品，保证让你回味无穷。”
说着，他将几串烤得金黄冒油的五花肉递过去：“这是新推出的‘金牌五花’，免费请你试吃。”
肥佬强将信将疑地接过，咬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哇！这味道...正啊！”
周围的食客被他的反应吸引，纷纷围了上来。
“老板，这是什么串？闻起来好香！”
“给我来两串试试！”
“我要五串！”
陈默不慌不忙地招呼着客人，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他昨晚连夜改进了调料配方，加入了多种中草药和特殊香料，烤制时还采用了独特的火候控制技巧，使得烤串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这正是他前世赖以成名的独门秘方——十三香烤串。在这个调味料相对单一的年代，这种复合香味无疑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不到半小时，摊位前就排起了长队。
“别急，大家都有份！”陈默忙得满头大汗，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就在这时，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队伍末尾。
“喂，排队啊！有没有素质？”一个正在排队的上班族不满地回头，但在看清来人后立刻噤声，乖乖让开了位置。
黄毛带着两个马仔大摇大摆地走到摊位前，敲了敲台面：“小石头，生意不错嘛！”
陈默抬起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几位大哥来了？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
黄毛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招牌：“听说南哥都夸你的烤串？给我们每样都来点。”
“好嘞！”陈默手脚麻利地开始烤制，同时状似无意地问道，“几位大哥平时都负责哪片区域啊？”
黄毛接过一串刚烤好的鸡心，边吃边说：“就这附近几条街，怎么了？”
“我在想，”陈默压低声音，“如果几位大哥常来光顾，对那些不守规矩的人也是一种震慑。毕竟，洪兴的人都在这里吃东西，谁敢在这里闹事？”
黄毛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陈默的意思。如果他们经常在这里出现，不仅能让其他摊贩更加敬畏，还能显示出他们在铜锣湾的掌控力。
“有道理！”黄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小子，挺上道啊！”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黄毛三人就大剌剌地坐在摊位旁的塑料凳上，一边吃着烤串，一边打量着过往行人。有几个原本想插队的顾客，看到他们手臂上的纹身后，都乖乖排到了队尾。
陈默的生意不但没受影响，反而因为他们的“坐镇”而更加红火——毕竟，能在洪兴马仔“保护”下安心吃东西，对普通市民来说也是一种新奇体验。
“老板，结账！”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吃完后，掏出钱包。
陈默笑着摆手：“今天洪兴的几位大哥请客，所有顾客一律八折！”
这句话一出，不仅顾客们欢呼起来，连黄毛几人都觉得面上有光。
“小子，会做事！”黄毛得意地二郎腿，感觉自己仿佛真的成了这条街的话事人。
就在气氛热烈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喂！让让让让！我找我朋友！”
小结巴费力地挤过人群，来到摊位前，惊讶地看着长队：“哇，陈默，你今天生意这么好啊？”
陈默将一把烤好的肉串递给她：“来得正好，帮我招呼客人。”
小结巴眨眨眼，毫不犹豫地接过烤串，有模有样地开始帮忙收钱、递餐。她性格活泼，嘴又甜，很快就把顾客们逗得哈哈大笑。
“阿姨，你这么年轻，儿子都上大学啦？不可能吧！”
“帅哥，多给你加串蘑菇，下次带女朋友一起来啊！”
有了她的帮忙，陈默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两人配合默契，仿佛合作多年的老搭档。
黄毛看着忙碌的小结巴，凑到陈默身边，压低声音：“喂，这马子不错啊，你马子？”
陈默手上的动作不停，淡淡回答：“普通朋友。”
黄毛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没再追问。
晚上十点，人流渐稀，陈默终于得以喘息。他递给小结巴一瓶汽水：“今天多亏你了。”
小结巴接过汽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然后长舒一口气：“累死我了！不过真好玩，比偷车有意思多了！”
陈默闻言，眉头微皱：“你还在做那个？”
小结巴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又强装轻松：“不然呢？我又没读过什么书，不做这个做什么？”
“来帮我吧。”陈默脱口而出，“我正好缺人手，包吃包住，工资按日结。”
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既然决定要改变小结巴的命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远离那个圈子。
小结巴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你说真的？”
“当然。”陈默认真地看着她，“你看今天的生意，我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你帮我招呼客人，收收钱，总比整天提心吊胆强。”
小结巴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着汽水瓶，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陈默以为她要拒绝时，她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好！我跟你干！”
这一刻，陈默在她眼中看到了与前世的苏阿细截然不同的神采——那是一种找到人生方向的明亮。
“不过...”小结巴突然狡黠一笑，“工资可不能少给哦！我还要存钱买川崎呢！”
陈默忍俊不禁：“放心，亏待不了你。”
两人相视而笑，一种莫名的默契在空气中流转。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匆匆走过，神色凝重。
陈默认出其中一人是陈浩南身边的山鸡。
“山鸡哥！”他叫了一声。
山鸡停下脚步，看到是陈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哦，是小默啊，生意不错嘛。”
“出什么事了吗？”陈默试探着问。
山鸡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浩南哥有点麻烦，东星的乌鸦在澳门赌场给我们下了套，浩南哥输了不少钱，现在正想办法凑钱还债。”
陈默心中一动。这正是他记忆中《古惑仔》的剧情之一，陈浩南因为这次事件差点失去在洪兴的地位。
而这也意味着，他的机会来了。
“需要多少？”陈默问道。
山鸡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陈默会这么问：“差不多二十万，怎么了？”
陈默没有说话，转身从摊位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是他这些天所有的积蓄。
“这里有一万块，虽然不多，但是我的一点心意。”他将钱递给山鸡，“告诉浩南哥，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
山鸡震惊地看着陈默，又看了看铁盒中整齐叠放的钞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小默，这...”他迟疑着没有接。
“拿着吧。”陈默将钱塞进山鸡手中，“浩南哥对我有恩，这是我应该做的。”
山鸡深深看了陈默一眼，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这个人情，我山鸡记下了！”
说完，他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小结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等山鸡走远后才小声问道：“你疯啦？那是一万块啊！你辛苦多久才能赚回来？”
陈默望着山鸡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投资，回报远超你的想象。”
他清楚地知道，在这个江湖中，钱很重要，但人情比钱更重要。尤其是洪兴未来龙头的人情，价值不可估量。
更何况，他还有更大的计划。
“阿细，”他转向小结巴，眼神认真，“想不想玩一票大的？”
小结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又忍不住好奇：“什么大的？”
陈默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香港人最喜欢什么吗？”
“钱咯！”小结巴不假思索。
“除了钱呢？”
“赌马？六合彩？”
陈默摇摇头，神秘一笑：“是跟风。”
第二天，铜锣湾夜市的入口处，立起了一块更加醒目的招牌：
“洪兴陈浩南钦点——全港最正烧烤！”
招牌下方，甚至还贴了一张陈浩南在摊位前吃烤串的照片——当然是陈默偷偷拍的，画质模糊，但足够辨认出那张英俊的侧脸。
这一招的效果立竿见影。
不仅普通食客蜂拥而至，连许多洪兴的马仔和小头目都慕名而来，想看看被浩南哥“钦点”的烧烤到底有多好吃。
“真的是南哥！”一个年轻古惑仔指着照片惊呼，“连南哥都来这吃烧烤？”
陈默趁机递上一把烤串：“浩南哥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金牌五花’，几位尝尝？”
那几人受宠若惊地接过，吃得满嘴流油，连连称赞。
更让陈默意外的是，下午时分，陈浩南本人竟然亲自来了。
他站在招牌前，看着自己的“代言照”，表情复杂。
陈默心里一紧，连忙上前解释：“浩南哥，我只是...”
“有意思。”陈浩南打断他，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意，“山鸡跟我说你很有想法，我本来还不信。”
他走到摊位前，环顾西周热火朝天的景象，点了点头：“看来我小看你了。”
陈默松了口气，递上特意准备的烤串：“浩南哥尝尝，今天我加了新调料。”
陈浩南接过烤串，却没有立即吃，而是首视着陈默的眼睛：“那一万块，我会还你的。”
“浩南哥客气了，那是我的一点心意。”
陈浩南摇摇头：“在江湖上，人情债最难还。不过...”他咬了一口烤串，细细品味，“你的烧烤确实够正，比我上次吃的时候更好了。”
就在这时，一阵嚣张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改装过的摩托车呼啸而至，在摊位前猛地刹住，扬起一片尘土。
车上跳下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墨镜的瘦高男子，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摊位前，用力拍了下桌子：
“喂！谁是老板？”
陈默心中警铃大作。来者不善，而且他认出这人正是东星五虎之一的乌鸦手下。
“我是老板，大哥想吃什么？”陈默保持着镇定。
那男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凶悍的眼睛：“听说你这摊子是洪兴罩的？”
陈浩南缓缓站起身，与那男子对视：“是我罩的，有问题？”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小结巴紧张地抓住陈默的衣角，周围的顾客也纷纷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
那男子看到陈浩南，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咧嘴一笑：“原来是南哥啊，巧了，我们乌鸦哥也想尝尝这‘全港最正’的烧烤，让我来请老板过去聊聊。”
陈默心念电转。乌鸦这个时候来找茬，绝对与陈浩南在澳门输钱的事情有关。
这是危机，也是机遇。
他上前一步，挡在陈浩南与那男子之间，脸上堆起职业笑容：
“乌鸦哥想尝我的烧烤，是我的荣幸。不过...”他话锋一转，“我这里有个规矩——想吃我的烤串，就得亲自来我的摊位。就是港督来了，也一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连陈浩南都惊讶地看向陈默，没想到他敢这么跟东星的人说话。
那男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小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陈默面不改色：“当然知道。回去告诉乌鸦哥，如果他亲自来，我请他吃最好的烤串，分文不取。但如果想让我上门服务...”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那就请他用八抬大轿来请。”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那男子的反应。
几秒钟后，那男子突然哈哈大笑，笑声中却满是寒意：
“好！有胆色！我会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乌鸦哥。”
他重新戴上墨镜，跨上摩托车，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扬长而去。
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小结巴才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陈默，你疯了吗？敢这么跟东星的人说话？”
陈默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陈浩南。
西目相对，陈浩南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胆量。”他轻声说，“不过，乌鸦这个人睚眦必报，你以后要小心。”
陈默点点头：“谢谢浩南哥提醒。”
他心里清楚，从今天起，他正式进入了洪兴与东星的争斗漩涡。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只有在风浪中，才能抓住最大的机会。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陈默的烧烤摊前依然人头攒动，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陈默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看了一眼正在忙碌招呼客人的小结巴，又望了望铜锣湾璀璨的夜景，手中的烤串在炭火上滋滋作响。
江湖的大门己经打开，而他，即将迈出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阿细，”他招呼道，“明天早点来，我教你烤串的秘诀。”
小结巴回头，展颜一笑：“知道啦，老板！”
那笑容明亮而充满希望，与记忆中那个悲剧女子的形象渐行渐远。
陈默也笑了。
这个江湖，是时候迎来新的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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