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何方己经站在了刘家所在的大杂院外。他手中提着一包刚抓的中药,这是特意为刘师傅配的。自从上次来访后,他心中始终放不下这个困苦的家庭。
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激烈的争吵。何方心中一紧,快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刘岚跪在院子里,泪流满面地抱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腿:“王叔,求求您再宽限几天,我们一定想办法还钱...”
那男子一脚踢开刘岚,恶狠狠地说:“宽限?都宽限多少次了!今天不还钱,就拿东西抵债!”
刘闯站在一旁,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而更让何方震惊的是,院子里还站着两个陌生汉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刘家那点可怜的家当。
“怎么回事?”何方快步上前,扶起地上的刘岚。
刘岚看到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泣不成声:“何同志...我弟弟他...他欠了赌债...”
原来,刘闯昨晚偷偷跑去赌钱,不仅输光了刚领的工资,还欠下了三十元的巨债。这在当时相当于一个工人一个月的收入。
“三十元?”何方皱紧眉头,看向那个被称为王叔的男子,“你们这是聚众赌博,是违法行为。”
王叔冷笑一声:“违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自愿来赌的,没人逼他。”
这时,里屋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刘师傅显然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刘岚慌忙跑进屋去照顾父亲。
何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里面是他这个月的工资,原本打算添置些生活用品。他数出三十元,递给王叔:“钱我还,但我要警告你们,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们引诱年轻人赌博,我一定报警。”
王叔接过钱,数了数,咧嘴一笑:“早这样不就行了?”他瞥了刘闯一眼,“小子,算你运气好,有人帮你还债。”
那伙人离开后,院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刘闯仍然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进屋说。”何方沉着脸,率先走进屋里。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揪紧了。刘师傅躺在床上,面色灰白,呼吸急促。刘岚正在给他喂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屋子里比上次来时更加破败,连唯一的一张桌子都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
“何同志...让您看笑话了...”刘师傅虚弱地说,眼中满是羞愧。
何方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看向仍然站在门口的刘闯:“说吧,怎么回事?”
刘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何大哥,我不是人!我该死!我...我就是想赢点钱,给爹买点好药...”
“糊涂!”何方难得地动了怒,“赌博能解决问题吗?你看看这个家,看看你爹和你姐,他们为你操了多少心!”
刘岚在一旁默默流泪,没有出声。但何方能看出,她眼中的失望和心痛。
“何同志,这次多亏了您...”刘岚哽咽着说,“钱我们一定会还的...”
何方摆摆手:“钱的事不急。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他让刘闯起来,严肃地说:“你给我听好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再让我知道你赌博,我亲自送你去派出所。”
刘闯连连点头:“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安抚好刘家人后,何方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家。上次来去匆匆,这次他才真正看清刘家所处的绝境。
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墙角堆着的废品比上次更多了。米缸里的米所剩无几,灶台上只有半棵白菜和几个土豆。最让人心酸的是,刘岚的床铺就在父亲床边,用一块破布帘子隔着,连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你们平时都吃什么?”何方问。
刘岚低下头:“就...就这些。我厂里食堂有时候能带点剩菜回来...”
何方走到米缸前,看着那点可怜的存米,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前世自己挥金如土的生活,再看看眼前这个家庭的困顿,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时代的艰难。
“这样不行。”他下定决心,“我得想办法帮你们渡过难关。”
他先去了附近的粮店,用自己的粮票买了二十斤米和五斤面。然后又去菜市场买了些蔬菜和一小块猪肉。把这些东西送回刘家时,刘岚的眼圈又红了。
“何同志,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收下吧。”何方把东西放下,“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
接着,他去找了街道办的赵强,请他帮忙联系派出所,举报那个赌博窝点。然后又去找王主任,为刘家申请了临时困难补助。
忙完这些,己经是下午。他再次来到刘家,发现刘岚正在煎药。药罐里翻滚着黑褐色的汤汁,散发出苦涩的气味。
“这是什么药?”何方问。
“是何同志您上次送来的方子。”刘岚说,“爹吃了感觉好多了,咳嗽减轻了些。”
何方点点头,在院子里坐下。刘闯正在劈柴,看到他来,赶紧放下斧头,局促地站在一旁。
“坐下吧,我们聊聊。”何方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刘闯小心翼翼地坐下,不敢抬头。
“你知道你姐姐一个月工资多少吗?”何方问。
“三...三十二元。”
“你知道这些钱要用来做什么吗?”何方继续问,“要给你爹买药,要买米买菜,要交水电费,要维持这个家的运转。你姐姐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你却拿去赌博?”
刘闯的头垂得更低了:“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就要改。”何方严肃地说,“从明天开始,你下班后来找我,我教你识字算数。你要学门手艺,不能一辈子做搬运工。”
刘闯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真的?您愿意教我?”
“只要你肯学,我就肯教。”
这时,刘岚端着药碗从屋里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眼中满是感激。
喂完药后,刘岚在何方身边坐下,轻声说:“何同志,今天真是多亏了您。要不是您,我们这个家就...”
她说不下去了,低头抹着眼泪。
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弱。何方注意到,她的手腕细得惊人,工装外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何方温和地说,“不要一个人扛着。”
刘岚抬起头,泪眼婆娑:“可是...我们己经欠您太多了...”
“朋友之间,不说欠不欠的。”
“朋友...”刘岚轻声重复着这个词,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这一刻,院子里只剩下蟋蟀的鸣叫声。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这个艰难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温柔。
离开刘家时,何方的心情沉重而复杂。他原本以为帮刘闯找到工作就能解决刘家的困难,现在看来,问题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赌博只是表象,更深层的是这个家庭长期处于绝望环境中产生的无力感。刘师傅重病在床,刘岚一个弱女子撑起整个家,刘闯年轻冲动,缺乏正确引导...
要真正帮助这个家庭,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回到自己的小屋,何方在煤油灯下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帮扶计划:
1. 为刘师傅寻找更好的医疗资源;
2. 监督刘闯戒赌,并帮助他学习技能;
3. 改善刘家的生活条件;
4. 帮助刘岚减轻负担。
写完计划,他吹灭煤油灯,躺在床上。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更加坚定了帮助刘家的决心。不仅仅是因为对刘岚的特殊感情,更是因为他无法对这样一个陷入绝境的家庭视而不见。
第二天是周日,何方一大早就去了趟药店。他用自己的钱买了一些好点的药材,又去书店买了几本基础识字和算术的教材。
来到刘家时,刘岚正在洗衣服。看到他来,她慌忙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何同志,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刘师傅,顺便给刘闯送几本书。”
刘岚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眼中泛起泪光:“您又破费了...”
“举手之劳。”何方把书递给一旁的刘闯,“从今天开始,每天学五个字,我会检查。”
刘闯郑重地接过书,像是接过了什么珍宝:“我一定好好学!”
进屋看望刘师傅时,何方发现他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一些。
“何同志...”刘师傅挣扎着想坐起来。
“您躺着就好。”何方按住他,“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多亏了您的药...”刘师傅喘息着说,“只是我这个病...拖累孩子们了...”
他的眼中满是自责和痛苦。何方能理解这种心情——作为一个父亲,非但不能照顾子女,反而成为他们的负担,这种痛苦比病痛本身更折磨人。
“您别这么说。”何方安慰道,“好好养病,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在刘家待了一上午,何方帮他们修好了那张破桌子,又把院子打扫干净。刘岚一首在旁边帮忙,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眼神复杂。
中午,刘岚执意要留他吃饭。虽然只是简单的白菜炖粉条,但这是何方来到这个时代后,吃得最温暖的一顿饭。
饭后,他开始教刘闯识字。刘闯虽然基础差,但学得很认真。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何方仿佛看到了这个家庭未来的希望。
“何大哥,谢谢您。”学习间隙,刘闯突然说,“我以前太混账了,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做人,不让姐姐和爹失望。”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何方欣慰地点点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傍晚时分,何方准备离开。刘岚送他到院门口,欲言又止。
“怎么了?”何方问。
刘岚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何同志...您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月光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何方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因为你们值得。”他轻声说,“回去吧,外面凉。”
走在回家的路上,何方的心情不再像昨天那样沉重。虽然刘家依然处在困境中,但他看到了改变的希望。只要有人引导,有人帮助,这个家庭一定能走出绝境。
这一夜,他睡得很踏实。在梦中,他看见刘家的院子里开满了鲜花,刘师傅康复了,刘闯成了有为青年,而刘岚...站在花丛中,对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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