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镇岳沉默下来,所有的伪装在至交好友兼君王这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仰起头,将杯中那灼热的液体一饮而尽,烈酒如刀,狠狠刮过喉咙,却丝毫压不住心底那疯狂翻涌了十五年的涩意与痛楚。
是啊,十五年了。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那年的桃花开得正盛,落英缤纷如雨。
那个穿着一身如火红衣的女子,梳着高高的马尾,走起路来琉璃铃铛清脆。
她就像一团最炽烈的火焰,不由分说地闯入他年轻的生命,扬着精致下颌,眉眼间是睥睨一切的骄傲与灵动,一夜春宵后,对着当时还只是个愣头青的他宣告主权:
“岳岳,本姑娘看上你了,所以你只能喜欢我,若敢看其他女子一眼——”
她故意顿了顿,手中马鞭挽了个漂亮的鞭花,笑得狡黠又霸道,
“本姑娘就跟你做‘姐妹’!说到做到!”
那笑容,灿若朝霞;那声音,清如莺啼;
那霸道不讲理的劲儿,独一无二,让他又爱又“恨”,最终甘之如饴,沉沦至死。
时光的长河奔流不息,冲刷了多少往事,唯独关于她的一切,从未因岁月流逝而模糊半分,反而在记忆深处愈发鲜活、明亮,刺痛着他每一次呼吸。
萧启明看着他这副隐忍到极致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不由得叹了口气,收起了方才的玩笑之色。
“镇岳,该想开了。”
萧启明语气沉缓,带着帝王的洞察与兄弟间最真挚的关怀,
“阿璃若在天有灵,看到宁儿出落得这般好,今日又寻得了宸烨这样万中无一的归宿。”
“看到你将她护得如珠如宝,周全安稳,定是欣慰含笑,再无牵挂。”
“她那般豁达明媚、活得轰轰烈烈的人,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好好活着。”
“带着她和你的孩子们继续精彩下去,而不是永远画地为牢,困在过去的回忆里把自己活活熬干。”
他拿起手边温润的白玉酒壶,亲自给谢镇岳重新斟满,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这杯,”萧启明举起自己的酒杯,神情郑重,
“敬故人,愿她彼岸安好,魂梦长宁;愿她来世无忧,永展欢颜。”
“贺…宁儿终身有托,觅得良人;贺你……得此‘佳婿’。”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调侃,试图冲淡悲伤,
“往后,咱们是真正的亲家了!你得往前看!”
谢镇岳怔怔地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澄澈的液面仿佛映出了一张巧笑倩兮的容颜,正对着他温柔而鼓励地颔首。
他眼中强忍了十五年的水光骤然汹涌,几乎要夺眶而出,却被他猛地闭上眼,硬生生逼了回去。
再睁眼时,那深邃的眸底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
他重重地与萧启明碰杯,玉杯相击,发出清脆悠长的一响,如同誓言敲击在心坎上。
“她,会回来的。”
谢镇岳的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说给萧启明听,更像是说给自己那刻骨铭心的十五年等待,
“哼!”他忽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点与大将军身份极不相符的委屈和蛮横,
“阿璃既然要了老子的清白之身,就得对老子的下半辈子负责。始乱终弃?门都没有!”
“而且她说过,她最喜欢我这样的,”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私密和甜蜜的过往,嘴角竟勾起一丝混合着甜蜜与心酸的得意弧度,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少年人般的理首气壮,
“贪图老子美色……得了手就想跑?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他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被“女土匪”强占了的纯情少年郎。
“最重要的是——”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千斤重量,
“她一定放心不下这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和一个宝贝闺女。”
“就冲这个,她也舍不得真扔下我们爷儿几个……”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眼底是被酒气和痛楚逼出的血红一片,
“陛下,她欠我的债,海了去了!”
“情债,命债!她得回来还!一辈子都还不清!”
萧启明没有再劝,只是沉默地、再次为彼此斟满那灼人的液体。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需要执念,或许还需要奇迹。
月光不知何时己悄然爬上窗棂,清辉与烛光交融,在荡漾的酒液中碎成万千闪烁的金箔。
“敬阿璃。”皇帝举杯,声音沉静而有力,
“敬她给我们留下最好的宁儿,敬她曾照亮我们的岁月。”
“敬她必归。”谢镇岳仰头,近乎凶狠地饮尽杯中酒,烈酒顺着刚毅的下颌淌进衣领,分不清是酒水还是男儿泪。
他望着露华阁最高处那盏忽然亮起的、温暖朦胧的灯火,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笑容里,有痛入骨髓的思念,有渺茫却顽固的期盼,有不灭的痴望与等待。
喝完后,皇帝萧启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转身离去,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他独自消化情绪。
送走皇帝后,谢镇岳独自坐在喧嚣渐散的宴席主桌旁,宽厚的背影在跳跃的烛光下拉得老长,显得格外孤寂苍凉。
他颤抖着粗粝的手指,从贴身的袖袋中取出那块被得光滑温润、甚至带了体温的木牌。
指尖一遍遍贪婪又珍重地抚摸着上面深刻而稚拙的“爱妻苏九璃之位”几个字。
那是他昨晚,在女儿大喜之日的前夜。
一边喝着闷酒,一边含着泪,亲手一笔一画重新加深刻下的,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名字、她的魂灵离得更近一些。
这位驰骋沙场多年、见惯了生死、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
终是忍不住,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木牌上,晕开了那些深刻而笨拙的笔画,也晕开了他十五年的坚强伪装。
他对着木牌,如同对着那个远在天边或许近在眼前的人,哽咽着,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浓烈得化不开的思念,低声嘶吼道:
“阿璃,你个死丫头,看见没有?”
“你的宝贝闺女…今日…嫁人了。”
“嫁了个霸道小子,跟你当年一个德行!”
“你若再不回来,老子就…就带着西个小崽子改嫁——”
他顿了顿,像是要用最狠的话,去刺痛那可能存在的、她的灵魂,声音里带着浓重哭腔,却又有一股子孩子气的狠劲儿,
“让你夜里摸被窝都是凉的!”
“连个给你暖床的人都没有!”
“哼!看你后不后悔!”
最后那一声带着鼻音的“哼”,气吞山河,余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霸道依旧,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苍凉与深入骨髓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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