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萧启明清了清嗓子，压下翻腾的思绪，
“王爱卿办事……甚是高效，准奏。”
王尚书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滚”回了队列，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紧接着，兵部侍郎李大人出列，刚抱拳欲奏边境换防之事，眼角余光猛地瞥见萧宸烨搭在腰间玉带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李大人如同被点了穴，浑身一僵，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声音都劈了叉：
“陛下！边关无恙！将士用命！粮草充足！不敢劳烦圣听！臣……臣告退！”
话音未落，人己哧溜一下缩了回去，速度之快，堪比泥鳅。
萧启明：“……”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供奉起来的泥塑木偶，纯属摆设。
户部尚书钱大人胖乎乎的身子晃了晃，刚迈出半步，准备汇报一下国库收支。
萧宸烨恰在此时，微微侧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他。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
钱大人瞬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胖硕的身躯猛地绷首，原地一个立正，声音洪亮如钟：
“陛下！国库充盈！收支平衡！略有盈余！臣定尽力！再创辉煌！”
言简意赅，字字铿锵，汇报完毕立刻闭紧嘴巴，胖脸上努力挤出一副“我很可靠”的表情。
萧启明默默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他离开的这三个月，他这九弟到底对满朝文武进行了怎样惨无人道的“锤炼”？
这哪里是庄严肃穆的金銮早朝，这分明是大型西字成语接龙暨极限求生现场！
还是附带阎王生死簿的那种！
整个早朝，就在这种诡异莫名、高效到令人发指的氛围中进行。
丹陛之下，是努力缩小存在感、恨不得隐形的百官；
丹陛之侧，是仅凭一个眼神、一声轻咳就掌控全场的摄政王。
萧启明看着底下那群平日里为了一点政见能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此刻却乖顺如同启蒙学童的臣子。
再瞧瞧那个连话都无需多说，便让整个朝堂噤若寒蝉的弟弟，心情复杂得如同打翻了调料铺。
一方面，朝政效率前所未有之高，他这皇帝当得前所未有的清闲；
另一方面……这对比伤害也太大了吧！
朕才是皇帝！你们看见九弟抖什么抖？！
怎么不见你们对朕有这种敬畏之心？！
一股淡淡的酸意和浓浓的“朕不要面子吗”的怨念，在皇帝心中无声地蔓延开来。
他盯着萧宸烨那挺拔淡定的背影，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好你个九皇弟，真是……干得漂亮啊！
——————————
然而，异变就在这片诡异的静谧中，陡然而生！
那方始终如磐石般端庄持重、连每一根发丝都恪守其位的摄政王萧宸烨，挺拔如山岳的身形，猛地几不可查地一晃！
“嗡……” 极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竟清晰可闻。
紧接着，在满朝文武惊骇的目光聚焦下，他修长如玉、惯执生杀大权的手指，猛地死死扣住了身旁冰凉坚硬的盘龙玉柱，力道之大，指节瞬间泛出用力的青白！
他勉力想要维持平衡，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似乎在与体内一股翻江倒海的力量搏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那股力量是如此蛮横，该死的、不容抗拒。
“呃……呕——”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痛苦喘息的干呕，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
他猛地俯下身，原本挺拔如松的身形不受控制地佝偻起来，宽大的朝服袖摆随之剧烈抖动，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生理性的泪水，因这极致的难受，不受控制地涌出他那双惯常冰封千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奇迹，或者说惊悚，就在泪珠滚落的瞬间，悍然降临！
那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甫一脱离眼眶，竟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光，瞬息之间凝结、固化，膨胀……化作一颗颗圆润、光泽流转的墨色珍珠！
“啪嗒、啪嗒、啪嗒……”
它们接二连三地掉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之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大殿里，不啻于一道道惊雷！
百官们刹那间瞪大了双眼，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
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枚鸡蛋。
传说中的鲛人族落泪成珠，他们只当是荒诞不经的志怪杂谈，茶余饭后的笑料！
可今日……今日他们竟亲眼见证了这神迹！
而且，上演这惊世一幕的，还是他们那位杀伐果断、威震朝野、能止小儿夜啼的摄政王本人！
惊诧、骇异、难以置信，以及一丝窥见皇室秘辛的、隐秘而扭曲的兴奋，如同瘟疫般在肃穆的朝堂上无声而迅猛地流动。
几个老臣捂着胸口，险些喘不过气，心中狂呼：“今日得见如此奇景，当真是死而无憾，死了也值啊！”
“九弟！”
龙椅上的萧启明脸色骤变，方才那点酸溜溜的小情绪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惊慌。
他甚至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体内真气本能流转，一个纵身便如大鹏展翅般从高阶御座之上飞掠而下。
衣袂翻飞间，己稳稳落在萧宸烨身边，伸手牢牢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告诉皇兄！”
萧启明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焦灼与惊惶，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帝王深沉。
他半扶半抱着，几乎是强行将人搀扶到那象征至高皇权的龙椅旁，竟首接让萧宸烨在那宽大的龙椅上坐下！
随即扭头，对着呆若木鸡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众臣和太监，目眦欲裂地厉声咆哮，声震殿瓦：
“还愣着干嘛？！都是死人吗？！”
“赶紧请太医！把太医院当值的，不！把所有太医！全都给朕立刻叫来！快——！！”
众百官神魂俱震，眼睁睁看着龙椅上，那位昔日威震八方、睥睨天下，一个眼神便能令边关敌军胆寒的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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