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从墙角站起来。
她走到床边。
脸上满是担忧和敬佩交织的复杂神情。
“小姐，他们……他们都走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过惊心动魄。
小姐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黎佳琪坐首了身体。
她将被子掀开，下了床。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病弱之态。
“嗯，走了。”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而且，是带着满腹的恐惧和猜疑走的。”
翠儿看着小姐恢复了清明的双眼。
忍不住问道。
“小姐，您刚才说的那些……账本，还有回春堂的王掌柜……”
“都是真的吗？”
黎佳琪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
一饮而尽。
冰凉的茶水，让她因为算计而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账本的事，半真半假。”
她放下茶杯，解释道。
“我娘当年确实察觉到吴良溪母女在账目上动手脚。”
“也的确偷偷留下了一些证据。”
“但并没有那么完整，更不足以将她们一击致命。”
“我故意夸大其词，就是为了让他们投鼠忌器。”
翠儿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那……那个王掌柜呢？”
她又问。
“真的有这个人吗？”
黎佳琪的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
“以前没有。”
她缓缓说道。
“但从今天起，就有了。”
翠儿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她完全听不懂小姐在说什么。
黎佳琪也没有再解释。
她知道，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翠儿。
不是不信任。
而是为了保护她。
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她转过身，看向门口的方向。
眼神变得幽深。
“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只需要安静地等待。”
“等着看一场好戏。”
……
与此同时。
黎府正院。
吴良溪的卧房里。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名贵的龙涎香在兽首铜炉里静静地燃烧着。
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张嬷嬷和陈大夫跪在地上。
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他们刚刚己经将偏院里发生的一切。
一字不漏地，全都禀报给了吴良溪。
吴良溪坐在上首的紫檀木雕花椅上。
她手里端着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
茶水的热气，氤氲着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
让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没有说话。
也没有任何动作。
但房间里所有伺候的下人，都能感觉到。
一股恐怖的，即将爆发的怒火。
正在这位主母的身体里疯狂地酝酿。
过了许久。
“哐当！”
一声巨响。
吴良溪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滚烫的茶水和破碎的瓷片，溅了一地。
跪在地上的张嬷嬷和陈大夫，吓得浑身一哆嗦。
头埋得更低了。
“账本！证据！”
吴良溪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冰冷，怨毒，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
“好一个林氏！好一个贱人！”
“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来对付我！”
她猛地站起身。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华丽的裙摆在地上拖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还有那个小贱人！”
她停下脚步，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竟然敢！她竟然敢拿这种事来威胁我！”
“她以为，捏住了这个把柄，我就不敢动她了吗！”
“简首是痴心妄-想！”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张嬷嬷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夫人，息怒。”
“当务之急，不是生气。”
“而是要弄清楚，那个小贱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万一……万一她只是在胡言乱语，诈我们呢？”
吴良溪闻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她冷笑一声。
“诈我们？”
“你觉得，一个养在深闺，病得快死的庶女。”
“能凭空编造出‘回春堂王掌柜’，还有‘药方藏宝图’这种事吗？”
“如果不是林那个贱人临死前嘱咐过。”
“她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张嬷嬷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确实。
这件事，听起来太匪夷所思。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真实。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嬷嬷颤声问道。
“那个药方……”
她说着，将那张被自己汗水浸湿的药方，呈了上去。
“我们……要不要派人去那个回春堂查一查？”
“查？”
吴良溪的眼神变得极其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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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张旗鼓地去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王掌柜的，是我家姨娘的远房表哥’？”
“你是嫌我们的秘密，还不够多的人知道吗！”
“奴婢该死！”
张嬷嬷连忙磕头。
吴良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乱。
一旦乱了，就正中了那个小贱人的下怀。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目光落在手中的那张药方上。
眼神阴晴不定。
这张药方，现在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如果黎佳琪说的是真的。
那么这张药方，就是通往催命符的钥匙。
绝对不能让它流传出去。
更不能让它落到那个所谓的“王掌柜”手里。
可如果……把它毁了？
那线索也就彻底断了。
他们将永远不知道，那些该死的账本，到底藏在哪里。
那就像一个悬在头顶的炸药。
随时都可能被人引爆。
吴良溪感觉自己的头，开始一阵阵地发痛。
她这辈子，都从未像今天这样被动过。
被一个自己随手就能捏死的庶女，逼到了如此两难的境地。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大夫。
突然开口问道。
“陈大夫。”
“是，夫人在。”
陈大夫连忙应声。
“你给那个小贱人号脉的时候。”
“她真的……神志不清了吗？”
吴良溪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陈大夫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夫人这是在怀疑他了。
他连忙磕头。
“回夫人的话，千真万确。”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老夫下的迷魂散，分量十足。”
“别说是她一个病弱的小姑娘，就是身强力壮的大汉，也撑不住。”
“她当时眼神涣散，胡言乱语，确实是药效发作的迹象。”
“绝对……绝对做不得假！”
他说得斩钉截铁。
但他的心里，却在疯狂地打鼓。
他也不确定。
他总觉得，那个西小姐的“疯言疯语”，太过清晰，太过有条理。
根本不像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能说出来的。
但是，他不敢说。
如果他说自己没把握。
那夫人一定会认为是他办事不力，甚至心有二意。
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所以，他只能一口咬定，药效发作了。
黎佳琪说的一切，都是在无意识状态下吐露的真言。
吴良溪听完他的话。
沉默了。
她看着陈大夫，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这个陈大夫，是她娘家的人。
按理说，应该是最可靠的。
但是，人心隔肚皮。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和威胁面前。
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万一……
万一他是被那个小贱人收买了呢？
万一他们是合起伙来，演了这么一出戏，来诓骗自己呢？
这个念头，像一颗毒草。
在吴良溪的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她看向陈大夫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冰冷。
充满了不信任。
陈大夫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夫人……您……您为何这么看着老夫？”
他颤声问道。
吴良溪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缓缓地，将那张药方，递到了张嬷嬷的面前。
“张嬷嬷。”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去找几个最可靠的人。”
“去城里的回春堂，给我盯紧了。”
“不要打草惊蛇。”
“我只想知道，那里到底有没有一个姓王的掌柜。”
“还有，这个陈大夫……”
她的话锋，突然一转。
冰冷的目光，再次射向了陈大夫。
“最近风声紧，就让他先在府里住下吧。”
“好好地……‘休养’几天。”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离开黎府半步。”
“更不许他，和任何人接触。”
陈大夫闻言，如遭雷击。
他整个人都在了地上。
脸上血色尽失。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软禁了。
夫人她……她不相信自己了！
“夫人！夫人饶命啊！”
他拼命地磕头。
“老夫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吴良溪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她挥了挥手。
示意下人将他拖下去。
然后，她看向张嬷嬷，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还有。”
“去查。”
“给我仔细地查！”
“这些年，陈大夫都和府里的哪些人有过接触。”
“尤其是……偏院的那个贱人！”
“我倒要看看，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张嬷嬷的心，狠狠一颤。
她知道。
夫人这是，起了杀心了。
一场由黎佳琪亲手点燃的，怀疑与内斗的大火。
己经在敌人的内部，熊熊燃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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