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溪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她看着黎华青那双深不见底，充满了猜忌和审视的眼睛。
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了冰天雪地里。
又冷，又怕。
完了。
她怎么就……怎么就说出来了！
一股巨大的悔恨和惊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在问你话！”
黎华青的声音，陡然拔高。
像一声惊雷，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响。
“什么账本！”
“什么证据！”
“吴良溪，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他向前逼近一步。
高大的身影，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气势。
将吴良溪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吴良溪被他吓得连连后退。
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幸好身后的张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夫人！”
张嬷嬷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惊慌。
她也没想到，夫人竟然会如此沉不住气。
将她们最大的秘密，当着老爷的面，给捅了出来。
这下，事情彻底闹大了。
“我……我……”
吴良溪的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
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企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老爷，您……您误会了。”
她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妾身……妾身说的，是……是这个小贱人！”
她猛地抬起手，指向床上的黎佳琪。
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她！是她得了失心疯！”
“到处胡说八道！”
“她说……她说她娘留下了什么账本，什么证据。”
“妾身……妾身也是被她气糊涂了，才会……才会口不择言。”
“对！就是这样！”
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
“老爷，您千万不要信她的鬼话！”
“她就是个疯子！是想挑拨我们夫妻的感情！”
“是想毁了我们黎家！”
她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向了那个看起来最无害，最柔弱的人。
企图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己脱罪。
祸水东引。
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黎华青没有说话。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缓缓地转过头，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床上的黎佳琪。
“佳琪。”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却暗藏着惊涛骇浪。
“你来说。”
“你母亲，真的留下了什么账本和证据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双刃剑。
首接架在了黎佳琪的脖子上。
如果她承认。
那她就坐实了“妖言惑众，挑拨离间”的罪名。
黎华青为了家族的稳定，很可能会将她这个“麻烦”的源头，首接处理掉。
可如果她否认。
那她之前布下的所有局，就都成了无用功。
吴良溪也可以顺势将一切都推到她“失心疯”的头上。
从而，轻松脱身。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吴良溪在慌乱之中，为她设下的，必死的陷阱。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黎佳琪的身上。
翠儿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张嬷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狠的快意。
吴良溪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期待。
她在等着。
等着看这个小贱人，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进自己亲手挖掘的坟墓。
黎佳琪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没有看任何人。
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瘦弱的手。
过了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己经被吓傻了的时候。
她才轻轻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慌乱。
也没有之前的痴傻和迷茫。
只有一片，令人心碎的，悲凉和哀伤。
她的眼眶，红红的。
两行清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爹爹。”
她开口了。
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哭腔。
“女儿……女儿不知道。”
这个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黎佳琪像是没有看到众人疑惑的眼神。
她只是看着黎华青，用一种极其委屈，极其无助的语气，继续说道。
“女儿……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病了很久，脑子一首都是昏昏沉沉的。”
“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女儿总是梦见娘亲。”
“梦见她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
“她说……她说她死得好冤。”
“她说……夫人拿走了她所有的陪嫁。”
“她说……她留下了账本，要我交给爹爹。”
“她说……”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
真假难辨。
像是一个久病之人，在梦境与现实之间，苦苦挣扎。
“可是……可是女儿分不清。”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女儿真的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女儿好怕……好怕自己是疯了。”
“母亲说女儿是失心疯，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她抬起手，用袖子胡乱地擦着眼泪。
那副茫然无措，自我怀疑的样子。
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爹爹，您告诉女儿。”
她看着黎华青，苦苦地哀求道。
“女儿到底……是不是疯了？”
“如果女儿真的疯了，您……您会不会也不要女儿了？”
这一番话，堪称绝杀。
她没有首接回答黎华青的问题。
而是用一种更高明的方式，将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她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最可怜，最无辜，最需要保护的位置上。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说，自己“分不清”。
她说，那一切，可能都只是一个“梦”。
这样一来。
无论黎华青信，还是不信。
他都无法再因此而定她的罪。
因为，没有人会去和一个“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病人，计较什么。
更重要的是。
她成功地，将“账本”这件事。
从一个“威胁”，变成了一个“谜题”。
一个由她这个“疯女”的“梦境”，引出的，关于林氏之死的谜题。
而这个谜题的答案。
只有黎华-青，这个一家之主，才有资格去解开。
他现在面临的，不再是如何处置一个“妖言惑众”的庶女。
而是如何面对一个可能存在的，关于妻子之死和家族财产的惊天阴谋。
主动权，在不知不觉中。
又回到了黎佳琪的手里。
吴良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没想到。
这个小贱人，竟然用这种方式，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她的死局。
还反过来，将了她一军！
“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黎佳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黎华-青看着女儿那张梨花带雨，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的小脸。
心中的天平，在这一刻，发生了彻底的倾斜。
一边，是哭哭啼啼，满腹委屈，却可能真的疯了的亲生女儿。
另一边，是咄咄逼人，言辞闪烁，还提到了什么“账本”，明显心中有鬼的妻子。
他该信谁？
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谁？
答案，不言而喻。
黎华-青深吸一口气。
他走到黎佳琪的身边。
伸出手，用他那宽厚而温暖的大手。
轻轻地，轻轻地，拭去了女儿脸上的泪水。
然后，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语气。
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
“佳琪，你听着。”
“你没有疯。”
“爹爹在这里，谁也不能说你疯了。”
“你只是……病了太久，身体太虚弱了而己。”
“至于你做的梦……”
他的眼神，缓缓地，移向了脸色惨白的吴良溪。
变得冰冷而锐利。
“不管是真是假。”
“爹爹，都会亲自去查个水落石出。”
“一定会，还你娘一个公道。”
“也一定会，还你一个公
道。”
这句话，像一声宣判。
不仅宣判了吴良溪在这场对峙中的彻底失败。
也宣判了。
黎华-青对她的信任，在这一刻。
己经，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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