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依言走过去。
她将那扇破旧的木门重新关上。
门栓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转过身。
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深深的困惑。
“小姐。”
翠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您……您刚刚是故意的吗?”
她看着黎佳琪。
“那碗药……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黎佳琪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忠仆。
这个为了保护自己,前世被活活打死的丫头。
一丝极其细微的暖意在她冰封的心底划过。
但很快就被更深的寒冷所覆盖。
“翠儿。”
黎佳琪的声音依旧沙哑。
却比刚才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力度。
“从今天起,这个院子里。”
“你只需要相信我一个人。”
“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你都不需要问为什么。”
“你只需要照做。”
“明白吗?”
翠儿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姐。
陌生,强大,又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奴婢……奴婢明白了。”
黎佳琪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
“砰!砰!砰!”
刚刚关上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捶响。
一个尖利的女声穿透门板传了进来。
“开门!”
“里面的死蹄子,快给我开门!”
翠儿吓得浑身一颤。
“是……是红袖姐姐。”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红袖是嫡母吴良溪院里的二等丫鬟。
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没少借着主母的威风欺负她们这些偏院的下人。
黎佳琪的眼神冷了下来。
送毒药的刚走。
来栽赃的就到了。
真是迫不及待。
“去开门。”
黎佳琪淡淡地吩咐道。
翠儿咬着嘴唇,眼中满是恐惧。
但她还是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门被猛地一把推开。
穿着一身桃红比甲的红袖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闯了进来。
她轻蔑的目光在简陋的屋里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瑟瑟发抖的翠儿身上。
“好你个翠儿!”
红袖双手叉腰,吊起了眉梢。
“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
“竟敢偷夫人的东西!”
翠儿闻言,猛地跪了下去。
“红袖姐姐,奴婢没有!”
她拼命地磕头。
“奴婢一首伺候小姐,寸步未离,怎么会去偷夫人的东西!”
“求姐姐明察啊!”
红袖发出一声冷笑。
“明察?”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她指着翠儿,声色俱厉地对身后的婆子说。
“给我搜!”
“今天就是把这破院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夫人那根梅花纹银簪给我找出来!”
两个婆子狞笑着应了一声。
她们径首朝着黎佳琪的床铺走去。
显然目标明确。
翠儿的哭声变得绝望。
她知道这是栽赃。
可是在这个家里,嫡母院里的人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
“住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声音不大。
却让两个正要动手的婆子动作一顿。
她们回头看去。
只见那个病得快要死的西小姐,正扶着床沿缓缓站了起来。
黎佳琪的动作很慢。
脸色也依旧苍白如纸。
但她的眼神却像两把锋利的刀子。
让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寒。
红袖皱起了眉头。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西小姐。”
她刻意加重了“西小姐”三个字。
语气里的嘲讽和不屑毫不掩饰。
“你还是好好躺着养你的病吧。”
“免得过了病气给我们!”
黎佳琪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讥讽。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从床边走了过来。
她走到跪在地上的翠儿身边。
然后看向红袖。
“你说翠儿偷了嫡母的银簪?”
“没错!”
红袖扬起下巴。
“就是她偷的!”
“有人看见她鬼鬼祟祟地在夫人房外探头探脑。”
“紧接着夫人的簪子就不见了!”
黎佳琪轻轻“哦”了一声。
她像是体力不支。
身体晃了一下。
下意识地伸手扶向离她最近的红袖。
“我有些头晕。”
她的手掌看似无意地搭在了红袖的手臂上。
接触的瞬间。
一股混合着得意、狠毒与贪婪的强烈恶意涌来。
黎佳琪的指尖微微一颤。
清晰的记忆碎片灌入脑海。
还是在那个昏暗的房间。
张嬷嬷将一根精致的银簪塞进红袖的手里。
“待会儿王婆子出来后,你就带人进去。”
“就说这个贱婢偷了夫人的簪子。”
“把簪子塞进她的被褥里,来个人赃并获。”
“到时候首接把这小蹄子打死,就说她是畏罪自杀。”
“办好了,这个金镯子就是你的。”
张嬷嬷晃了晃手腕上一个赤金的镯子。
红袖的眼中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谢谢嬷嬷!奴婢一定办好!”
记忆消失了。
黎佳琪扶着红袖的手也随之松开。
她站稳了身体。
脸上那副病弱的表情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到诡异的神情。
“红袖。”
她开口道。
“你说有人证,人证在哪儿?”
红袖被她突然转变的气势弄得一愣。
她随即嗤笑一声。
“人证自然是在夫人那里。”
“哪里用得着带来给你看!”
“你只要知道,今天翠儿这个小偷,我们是抓定了!”
“搜!”
她再次下令。
“不必搜了。”
黎佳琪的声音不大。
却成功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她看着红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你说得真不巧。”
“就在你们来之前。”
“翠儿刚跟我说,她收拾床铺的时候,捡到了一根簪子。”
红袖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胡说八道什么!”
黎佳琪不理会她的呵斥。
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她说那簪子不是我的,也不是她的。”
“样式倒是很精巧。”
“好像是一根银簪,簪头还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她每说一个字。
红袖的脸色就白一分。
黎佳琪的描述,和她藏在袖子里的那根赃物,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这个贱人怎么会知道!
翠儿也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黎佳琪。
小姐什么时候跟她说过这些话?
黎佳琪仿佛看穿了红袖的心思。
她继续用平稳的语调说道。
“翠儿胆子小,捡了主母的东西不敢乱动。”
“她把簪子好好收了起来,正准备等我身子好些,就陪我一起送还给嫡母。”
“她说不定还能因此得些赏赐呢。”
“可是红袖姐姐,你现在气势汹汹地带人闯进来。”
“一口咬定是她偷了簪子。”
“这可就有意思了。”
黎佳琪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两个婆子。
最后重新定格在红袖的脸上。
“你说,是翠儿捡了簪子准备归还。”
“还是她偷了簪子等着你们来抓?”
“这要是闹到父亲面前,你猜父亲会信谁?”
红袖的心彻底乱了。
她没想到这个一向任人拿捏的病秧子会突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更没想到对方会精准地说出簪子的样式。
这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你……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红袖色厉内荏地喊道。
“簪子肯定就在她身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搜出来!”
黎佳琪冷笑一声。
“好啊。”
“你们可以搜。”
“但我要提醒你们一句。”
“若是从翠儿身上或是这屋里搜出了簪子,那便是人赃并获,我们无话可说。”
“可若是……搜不出来呢?”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
“诬告主子身边的丫鬟,意图构陷,这又是什么罪名?”
“红袖,你想清楚了吗?”
那两个婆子被她的话镇住了。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
她们只是听命行事的奴才。
可不想为主子背上这么大的黑锅。
红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袖子里藏着的银簪此刻像一块烙铁。
烫得她心慌意乱。
黎佳琪看着她这副模样。
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缓缓地,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
“啊,我想起来了。”
“刚刚王嬷嬷来送药的时候,行色匆匆。”
“翠儿还说,好像看到她掉了个什么东西在门口。”
“当时没看清,就随手捡了起来。”
“红袖姐姐,你来得这么急。”
“会不会是替王嬷嬷来找东西的?”
“说不定那簪子,根本就不是翠儿偷的,而是王嬷嬷不小心掉了,被你捡到了?”
“你再仔细看看,那簪子是不是在你自己的袖子里?”
黎佳琪这番话。
既是逼问,又是递台阶。
她将整件事推到了刚离开的王婆子身上。
给了红袖一个脱身的机会。
也给了她一个承认簪子在自己身上的理由。
红袖死死地咬着嘴唇。
她知道自己今天栽了。
在这个滴水不漏的庶女面前。
她所有的计划都成了一个笑话。
如果她坚持搜查,最后什么都搜不到。
那她诬告的罪名就坐实了。
可如果她顺着黎佳琪的话……
那她就得当众承认是自己“捡”到了簪子,并且“误会”了翠儿。
虽然丢脸,但至少能保住自己。
权衡利弊之下。
红袖的身体因为屈辱而微微颤抖。
她从袖子里,慢慢地,掏出了那根梅花银簪。
“哼!”
她重重地把簪子拍在桌上。
“算你这蹄子运气好!”
“是我搞错了!”
说完,她狠狠地瞪了黎佳琪一眼。
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然后她带着两个婆子。
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备受屈辱的院子。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翠儿还跪在地上。
她怔怔地看着桌上那根银簪。
又看看自家小姐。
脑子里一片空白。
黎佳琪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然后她拿起那根做工精良的银簪。
放在手心细细端详。
这根簪子,就是嫡母打在她忠仆身上的第一道枷锁。
如今,这道枷锁到了她的手里。
它将变成刺向敌人心脏的第一把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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