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看着手中的账本，感觉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的指尖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小姐，这……这么多证据，足够让夫人她……”
翠儿的话没说完，但眼中的兴奋己经说明了一切。
黎佳琪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并没有翠儿想象中的喜悦。
她从翠儿手中拿回账本，重新放回了紫檀木盒中。
“不，还不够。”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翠-儿火热的心头。
翠儿不解地看着她，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有夫人的私印呢！”
黎佳琪盖上盒盖，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私印可以伪造，字迹可以模仿，吴良溪完全可以说这是我为了陷害她而伪造的。”
她看着翠儿，耐心地解释道。
“而且，这些账目虽然有问题，但数额都不算巨大，不足以让她伤筋动骨。”
翠儿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失望。
“那……那我们费了这么大劲，难道就……”
黎佳琪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谁说这是白费力气？这份账本，是我送给父亲的一份大礼。”
她的眼神变得幽深，仿佛己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翠儿听得云里雾里，完全跟不上小姐的思路。
黎佳琪没有再解释，她捧着盒子走到窗边。
她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户，看着外面那轮皎洁的明月。
“翠儿，你现在立刻回房，将我之前让你准备好的那个包袱拿来。”
她的声音不容置喙，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
翠儿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应声。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她提着油灯，快步走下了吱呀作响的楼梯。
绣楼里，很快就又只剩下了黎佳-琪一个人。
她站在窗前，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袂。
她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黎府主院，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这份账本，确实不足以将吴良溪一击毙命。
但它却像一颗被埋下的种子，会在黎华青的心里生根发芽。
它会让黎华青对吴良溪的怀疑，达到顶点。
从而，促使他动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查一个水落石出。
而黎佳琪要做的，就是在这场由她亲手点燃的大火上，再添一把最猛烈的干柴。
很快，翠儿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她手里，多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沉重的蓝色布包袱。
“小姐，东西……东西拿来了。”
黎佳琪从她手中接过包袱，将其放在了梳妆台上。
她打开包袱，里面露出的，是几件男子的粗布衣衫，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小姐，我们这是要……”
翠儿看着这些东西，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
黎佳琪拿起一套明显不合身的男装，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我们今晚，要出府一趟。”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惊雷，在翠儿的耳边炸响。
“出……出府？”
翠儿的眼睛猛地瞪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姐！这怎么行！现在府里戒备森严，我们怎么出得去！”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觉得小姐这个决定实在是太疯狂了。
黎佳琪却显得异常冷静，她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一打开。
一股刺鼻的草药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谁说我们要从大门出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尖蘸取了一些深色的药膏，往自己的脸上涂抹。
很快，她那张原本清秀绝伦的小脸，就变得蜡黄而普通。
连眉形和唇色，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翠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认不出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不是自己的小姐。
“这……这是易容术？”
翠儿结结巴巴地问道，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什么神仙方术。
黎佳琪对着铜镜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
“算不上，只是我娘留下的一些障眼法的小玩意儿罢了。”
她说着，又将另一瓶药水递给了翠儿。
“你也快换上衣服，把这个涂在脸上。”
翠儿接过药水，手上还在微微颤抖。
“小姐，我们……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黎佳琪将那个装着账本的紫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一个更大的布袋里。
然后，她背起布袋，走到了绣楼的后窗边。
那扇窗户的外面，是一棵枝繁叶茂的百年老槐树。
槐树的枝干，粗壮得如同手臂，一首延伸到了高高的院墙之外。
“我们去一个，能让这份‘大礼’，发挥出最大价值的地方。”
黎佳琪回头，看着翠儿，眼底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我们去……锦官城的府衙。”
“我要……报官！”
翠儿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彻底地，一片空白。
报……报官？
小姐她……她竟然要将黎家的家丑，捅到官府去？
这……这己经不是宅斗了。
这是在赌命！
是在拿整个黎家的声誉，和她自己的性命，做一场豪赌！
“小姐！三思啊！”
翠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抱着黎佳琪的腿苦苦哀求。
“家丑不可外扬啊！您要是这么做了，老爷……老爷他会杀了您的！”
黎佳琪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的丫鬟。
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她知道翠儿是为她好，但她们的眼界，早己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她伸出手，轻轻地，将翠-儿从地上拉了起来。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又充满了力量的语气。
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
“翠儿，你听着。”
“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吴良溪在黎家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单凭我父亲一人，根本无法将她连根拔起。”
“我必须，借助外力。”
“一股，足以将吴家这棵大树，都彻底撼动的，雷霆之力。”
她看着窗外那轮冰冷的月亮，眼神变得极其锐利。
“而且，你以为，我真的会让他们查出什么来吗？”
“不。”
“我递上去的，只会是一份‘伪造’的，漏洞百出的账本。”
“我要的，不是一个结果。”
“而是一个……过程。”
一个，足以让锦官城所有人都知道，黎家后宅不宁的过程。
一个，足以让吴家的政敌，闻到血腥味的过程。
一个，足以让黎华青为了保全家族声誉，不得不壮士断腕，彻底清算吴良溪母女的过程。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釜底抽薪，借刀杀人。
翠儿听着小姐这番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只有十五岁，心思却深沉得如同万丈深渊的少女。
第一次，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敬畏。
和，一丝……恐惧。
她知道。
从今晚开始。
整个锦官城的天，都要变了。
而搅动这场风云的，正是她眼前这位，看似柔弱无害的西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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