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死死地盯着黎佳琪。
眼神像是要将她凌迟处死。
黎佳琪说得没错。
名声。
这是她吴良溪最看重的东西。
也是她身为官宦世家嫡女，嫁入商贾之家后，唯一能引以为傲的资本。
为了维持“贤良淑德”的形象。
她这些年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笼络下人，施恩宗族，结交官眷。
才在锦官城里搏下了一个好名声。
今天早上。
她刚刚借着赏赐翠儿银簪一事。
又为自己的“贤名”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如果现在。
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将这个刚刚被自己“褒奖”过的庶女不由分说地绑走。
那她早上做的一切，就都成了一场笑话。
下人们会怎么议论？
他们会说她这个主母喜怒无常，表里不一。
说她前脚刚赏了人，后脚就要把人往死里整。
说她的“仁慈宽厚”，全都是装出来的。
一旦这种言论传出去。
对她的名声将是致命的打击。
吴良溪的手在袖子里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指甲深陷入掌心。
她没想到。
自己布下的一个小小棋子。
如今竟然成了反过来掣肘自己的枷锁。
而设下这个枷锁的人。
正是眼前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过的庶女。
“你……你敢威胁我？”
吴良溪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带着浓浓的杀意。
黎佳琪脸上的凄美笑容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然的无辜。
她像是被吴良溪的杀气吓到了一般。
身体微微缩了缩。
“女儿不敢。”
她的声音细弱蚊蚋。
“女儿只是在为母亲的名声着想。”
“女儿身份卑贱，死了也就死了。”
“可不能因为女儿，玷污了母亲一辈子的清誉。”
“母亲是黎家的主母，是父亲的脸面。”
“您的名声，比女儿的性命重要百倍。”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句句都在为吴良溪考虑。
可听在吴良溪的耳朵里。
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刺耳。
她的话，堵死了吴良溪所有的退路。
让她绑也不是，不绑也不是。
进退维谷。
张嬷嬷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再一次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黎佳琪。
这个西小姐，太可怕了。
她的心机，她的手段，她的口才。
根本不像一个养在深闺，久病缠身的少女。
倒像一个在刀光剑影中浸淫多年的老手。
每一步都算得精准无比。
每一句话都暗藏杀机。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孽障！”
吴良溪气得浑身发抖。
她知道，今天想当众把黎佳琪带走，是不可能了。
“你以为，用几句花言巧语，就能为自己脱罪吗？”
“柔儿的脸被毒物所伤，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黎佳琪低下头。
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女儿不敢脱罪。”
“女儿也盼着母亲能早日查明真相。”
“还女儿一个清白，也为长姐讨回一个公道。”
她顿了顿，抬起头。
用一双含着泪的，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吴良溪。
“只是，母亲。”
“查案讲究的是证据。”
“您现在仅凭长姐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是女儿下的毒。”
“这……恐怕难以服众吧？”
她的话锋再次变得犀利。
首指吴良溪办事的偏颇与不公。
“况且，长姐的贴身丫鬟莺儿，当时也在场。”
“从头到尾，都是她端着食盒，捧着盘子。”
“母亲为何不去审问莺儿，反而一口咬定是我呢？”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还是说，母亲您……根本就不想查出真相？”
“只想借此机会，除掉我这个碍眼的庶女？”
黎佳琪的声音越来越轻。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
狠狠地砸在吴良溪的心上。
也砸在了周围所有下人的心上。
是啊。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
糕点是大小姐的。
盘子是大小姐的丫鬟端的。
怎么最后就成了西小姐下的毒？
夫人一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抓人。
这确实不像是要查案的样子。
倒更像是……杀人灭口。
众人虽然不敢明说。
但那交换的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
吴良溪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
她知道自己己经落入了黎佳琪的言语陷阱。
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
甚至会坐实“构陷庶女”的罪名。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涌上心头。
这是她执掌黎府中馈十几年。
第一次在一个庶女面前，感到如此的束手无策。
“好……好……”
吴良溪怒极反笑。
她连说了两个“好”字。
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黎佳琪，你很好。”
“既然你口口声声要证据，要公道。”
“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她猛地一甩袖子。
转身对着身后的下人们厉声喝道。
“都给我听着！”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
“任何人不许踏入这个院子半步！”
“不许给里面送一粒米，一滴水！”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铁骨铮铮的西小姐。”
“能撑几天！”
她这是要将黎佳琪彻底孤立，活活饿死！
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翠儿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惊恐地看着吴良溪。
“夫人！您不能这样！”
“小姐她……她还病着啊！”
吴良溪根本不理会她的哀求。
她看向黎佳琪。
眼神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怎么？”
“怕了？”
“现在跪下来求我，或许还来得及。”
黎佳琪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她甚至还露出了一抹浅浅的，感激的微笑。
“多谢母亲成全。”
她再次福了福身。
“女儿身子不适，正需要静养。”
“母亲此举，正好遂了女儿的心愿。”
“只是有一事，还想求母亲恩准。”
吴良-溪皱起了眉头。
“说！”
黎佳琪指了指被推倒在地的翠儿。
“翠儿是我身边唯一的丫鬟。”
“她忠心护主，刚刚还为了保护我而受伤。”
“女儿恳请母亲，准许翠儿留下来照顾我。”
“否则，女儿一人在这院中，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没有把话说完。
但那言下之意，所有人都听懂了。
如果她一个人在这里出了事。
那吴良溪这个主母，就脱不了干系。
吴良溪死死地盯着黎佳琪。
她感觉自己的牙都要咬碎了。
这个贱人！
时时刻刻都在算计！
连求情，都在给自己下套！
但是，她还真的不能拒绝。
如果她连一个丫鬟都不肯留下。
那她“刻薄寡恩，虐待庶女”的罪名。
就真的要坐实了。
“准了！”
吴良溪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
说完，她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亲手掐死这个庶女。
“我们走！”
吴良-溪猛地一转身。
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那决绝的背影，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
破败的小院，终于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翠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她跑到黎佳琪身边，带着哭腔说道。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夫人她……她要饿死我们！”
黎佳琪却扶住了她。
然后走到门口，亲手将那扇破旧的木门关上。
门栓落下的那一刻。
她脸上的所有柔弱和无辜，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和彻骨的寒意。
“饿死？”
她看着惊魂未定的翠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
“她不是要饿死我们。”
“她是给了我一份天大的礼物。”
一份……可以让我毫无顾忌，放手施为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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