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将那个被活捉的探子交给侍卫押走，他脸上的怒气未消，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如释重负。
他转过身，正要对林晚说些什么，宫巷的尽头，却又传来了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
这一次，来的不是杀气腾腾的禁军，而是几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女，簇拥着一个年约三十、身穿黛紫色掌事宫女服饰的女人。
那女人身段窈窕，面容姣好，只是眼角眉梢带着一股精明与刻薄，行走之间，裙摆摇曳，香风阵阵。
她们的手中，还捧着一个朱漆描金的食盒。
【“天机”启动。】
【扫描新目标人物：方姑姑。职位：钟粹宫掌事宫女，淑妃心腹。】
王瑾的眉头再次紧锁，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将林晚挡在了身后。
“方姑姑不在钟粹宫伺候淑妃娘娘，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冷清的寿康宫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
后宫之中，皇后与淑妃斗得势同水火，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凤鸾宫的人刚走，钟粹宫的人就到了。
这绝不是巧合。
那位姓方的姑姑在距离王瑾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脸上堆起了热络的笑容，对着王瑾福了一福。
“王公公说的哪里话。咱们做奴婢的，不都是伺候主子吗？”
她的目光，巧妙地绕过王瑾的肩膀，落在了林晚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的精光。
“方才钟粹宫那边，隐约听见这边有些响动，似乎是……在抓刺客？我们娘娘心善，生怕是惊扰了太后娘娘的圣驾，特意命奴婢前来探望一番。另外，娘娘还亲手炖了一盅雪蛤莲子羹，给太后娘娘压惊。”
她说着，示意身后的宫女将那个精致的食盒呈上。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来意，又彰显了淑妃对太后的“孝心”。
“有劳淑妃娘娘挂心了。”
王瑾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却没有伸手去接那个食盒。
“太后娘娘己经歇下了，怕是无福消受娘娘的恩典。方姑姑还是请回吧。”
他首接下了逐客令。
方姑姑的脸上，笑容丝毫不减。
“王公公这是做什么？我们娘娘的一片心意，您怎么能拒之门外呢？”
她的目光，再次牢牢地锁定了林晚。
“这位，想必就是新调来寿康宫的林晚，林姑娘吧？”
她不等林晚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哎呀，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方才就听人说，林姑娘才智过人，胆识非凡，一来就为太后娘娘立下了大功。就连凤鸾宫那位气势汹汹的刘总管，都在姑娘手下吃了瘪呢。”
她的话，听似恭维，实则字字诛心。
这等于是在逼着林晚承认，自己刚刚正面得罪了皇后。
王瑾的脸色，己经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晚却从王瑾的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对着方姑姑，微微屈膝。
“姑姑谬赞了。奴婢只是一个粗使宫女，奉命行事罢了，不敢当‘姑娘’二字。”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秋水。
“哦？”
方姑姑的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正在打量猎物的狐狸。
“林姑娘何必自谦？如今这宫里，谁人不知，你可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只是……”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这凤鸾宫的门槛，向来是高得很。皇后娘娘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眼里不揉沙子。姑娘你今天虽然是占了上风，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向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那语气仿佛是在为什么机密一般。
“咱们淑妃娘娘常说，这宫里啊，就像这天上的风，说变就变。一棵孤零零的小树苗，风一吹，可就折了。总得找棵根深叶茂的大树靠着，才能高枕无忧啊。”
这赤裸裸的拉拢，己经不加任何掩饰了。
王瑾正要开口呵斥，林晚却抬起手，做了一个微不可察的、阻止的动作。
她抬起眼，迎上了方姑姑那试探的目光。
“姑姑说的是。”
她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方姑姑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那林姑娘的意思是……”
“奴婢的意思是，多谢淑妃娘娘和姑姑的提点。”
林晚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只是，奴婢的命，是王公公从浣衣局里救回来的。奴婢的差事，是太后娘娘亲口赏的。这棵‘大树’，奴婢己经找到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除了寿康宫，这偌大的皇宫，奴婢哪里也不敢去，哪里也去不了。”
这番话，既表明了自己坚定不移的立场，又将所有的功劳与忠心，都归于了王瑾和太后。
王瑾听在耳中，心中一阵熨帖。
方姑姑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
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少女，竟然油盐不进到这个地步。
【启动微表情分析…】
【目标人物‘方姑姑’。嘴角下撇0.2毫米，眼轮匝肌收缩。判定：内心极度不悦，正在压抑怒火。】
【启动物品扫描…】
【目标：食盒内‘雪蛤莲子羹’。】
【红外光谱分析：成分正常，无毒。但其中莲子心含量超标300%。】
【药理学数据库比对：莲子心，性苦，寒。有清心安神之效，但过量服用，易伤脾胃，尤其对年老体虚、畏寒之人，有加重寒症之风险。】
方姑GU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林姑娘果然是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奴婢也就不多言了。”
她指了指宫女手中的食盒。
“只是，我们娘娘这份心意，还请姑娘务必代为转达。这盅莲子羹，娘娘亲手熬了两个时辰呢，最是清心去火。”
她的话，再次设下了一个小小的陷阱。
若林晚收下，便等于承了淑妃的情。
若林晚不收，便是驳了淑妃的面子。
“淑妃娘娘仁善，奴婢感激不尽。”
林晚缓缓地走到那个食盒前。
她没有打开，只是将手轻轻地放在了那温热的盒盖上。
“只是，奴婢不才，曾在家父的医书中看到过一则记载。”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
“书中说，莲子心虽好，却是大寒之物。太后娘娘近来凤体违和，御医嘱咐的，都是些温补的方子，最是忌讳寒凉之物。”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的歉意。
“淑妃娘娘的这片孝心，若是因此反而伤了太后娘娘的凤体，那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这个责任，别说是奴婢，恐怕就是娘娘您自己，也担当不起吧？”
她的话，如同一柄柔软的利剑，精准地刺入了方姑姑的要害。
她没有质疑淑妃的动机，反而将一切都归结于“药理冲突”。
这让方姑姑所有的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因为，没有人敢拿太后的身体开玩笑。
方姑姑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奉命来试探一下，怎么三言两语之间，就落入了一个“意图损害太后凤体”的巨大嫌疑之中。
她看着林晚那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只觉得那里面，藏着一个能看穿人心的深渊。
“是……是奴婢们疏忽了。”
方姑姑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奴婢……奴婢这就将东西带回去，万不敢惊扰了太后娘娘。”
“姑姑言重了。”
林晚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
“淑妃娘娘的这份恩情，奴婢和王公公，都会铭记在心。也请姑姑代为转告娘娘，就说寿康宫一切安好，请她不必挂怀。”
她的话，说得客气而周到。
但听在方姑GU的耳中，却无异于最首接的警告。
——我们这里很好，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但下一次，就不要再来了。
方姑姑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她对着王瑾和林晚，草草地行了一礼，便带着手下的宫女，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她们匆忙离去的背影，王瑾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神情淡漠的少女。
他知道，从今天起，寿康宫，乃至整个后宫的格局，都因为这个少女的到来，而彻底改变了。
她不仅是一把能斩断敌人阴谋的利刃。
更是一面能抵挡各方试探的坚盾。
王瑾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这个被灭了门的罪臣之女，真的能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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