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声音在大殿中落下，清晰而坚定。
太后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否决，只是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单薄少女。
整个偏殿的气氛，因为林晚这石破天惊的请求而变得凝滞。
崔姑姑的脸色己经难看到了极点，她正要开口反驳，太后却先一步出声了。
“好。”
一个字，苍老，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太后将目光转向崔姑姑，眼神变得冷淡。
“崔氏，你伺候哀家多年，哀家殿里的东西，想必你了如指掌。”
崔姑姑的心猛地一沉，连忙跪倒在地。
“奴婢……奴婢不敢说全然知晓，但……”
“哀家不管你敢不敢。”
太后打断了她的话。
“现在，就按这个丫头说的，去把哀家寝殿里所有的香料、药材、熏香、茶饮，一样不落地取来。若是少了一样……”
她的声音拖长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
崔姑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带着两个小宫女，仓皇地朝内殿跑去。
王瑾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太后身后，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影子。
但他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林晚。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只剩下崔姑姑一行人翻箱倒柜的细碎声响从珠帘后隐隐传来。
林晚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动不动。
她的内心，却在与“天机”进行着高速交流。
【信息库己建立。正在构建关联模型…】
【初步推演：‘安神香炭’中含有微量‘马钱子’成分，用于提神醒脑。正常情况下，此剂量对人体无害。】
【建立假设：若环境中存在另一种物质，能与‘马钱子’碱发生协同或拮抗作用，则可能导致神经系统紊乱，引发失眠或嗜睡。】
【等待样本数据进行交叉验证…】
大约一炷香后，崔姑姑回来了。
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上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两个小宫女跟在她身后，手中各捧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托盘。
托盘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罐、锦盒与香包。
“回……回太后娘娘。”
崔姑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内的所有香料药材，全……全都在这里了。”
她示意宫女将两个托盘并排放在林晚面前的地上。
动作之间，托盘里的器物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林晚缓缓抬起身，目光落在了那两个托盘上。
托盘里，沉香、檀香、龙涎香、安息香，各种名贵香料应有尽有。
还有御医开具的几味常用温补药材，以及太后日常饮用的贡茶。
琳琅满目，确实像是太后寝殿的全部家当。
崔姑姑强作镇定地站在一旁，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着林晚。
“林晚，东西都在这里了。哀家和王公公可都看着呢。你可要仔细查验，莫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给你的这份恩典。”
她的话，明着是提醒，暗着却是在施压。
林晚没有回答她。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那二十几件物品上一一扫过。
【启动样本扫描…】
【扫描完成。共计二十三件物品。】
【与《寿康宫内务采买录》、《起居注》、《香料用度表》进行交叉数据比对…】
【比对完成。】
【警告！检测到数据缺失！根据《起居注》记载，太后每日午后小憩时，有在枕边放置‘安神茉莉香包’的习惯。当前样本中，缺少此物！】
【警告！检测到数据异常！样本中的‘西域檀香’，其化学成分与《采买录》中记载的‘贡品紫檀香’不符。当前样本为普通白檀香，被人为使用‘紫檀香精油’浸泡过，用以伪装。】
林晚的眼神微微一凝。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她伸出手，动作缓慢地拿起一个青花瓷罐，打开盖子，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然后又放回原处。
接着，她又拿起一个锦盒，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真的在认真辨认每一件物品。
崔姑姑的心，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
当林晚检查完最后一件物品后，她抬起了头。
“如何？”
太后苍老的声音响起。
林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崔姑姑。
“崔姑姑。”
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您刚才说，殿内‘所有’的香料药材，都在这里了？”
崔姑姑的心猛地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是……是！一样不少！”
“是吗？”
林晚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奴婢敢问姑姑，太后娘娘午睡时用的茉莉香包，在何处？”
崔姑姑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茉莉香包？”
她强自镇定地说道。
“那……那个香包里的花料己经用尽，今早才刚刚送去内务府换新的，所以……所以才不在此处。”
这个借口听起来天衣无缝。
“原来如此。”
林晚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崔姑姑刚要松一口气，林晚的话锋却猛然一转。
“那奴婢再请教姑姑。”
她伸出手指，指向托盘中一个紫红色的小木盒。
“这盒中装的，可是从西域进贡的紫檀香？”
“正是！”
崔姑姑立刻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急于证明自己的急切。
“此香珍贵无比，平日里轻易不动用，只有在娘娘心绪不宁时，才会点上一小块。”
“原来是这样。”
林晚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
“可奴婢记得，家父在世时曾教导过我。真正的西域紫檀香，其木质紧密，油脂丰厚，入水即沉。且其香味醇厚悠长，初闻时并不浓烈，但会随着时间推移，层层递进。”
她站起身，端起那个小木盒，走到了殿角的一盆清水浮萍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紫红色香料。
“而姑姑拿来的这块‘紫檀香’，颜色浮于表面，香气虽然浓郁，却失之于浅薄，闻久了甚至有些刺鼻。”
她松开手。
那块香料落入水中，没有下沉，而是轻飘飘地浮在了水面上。
真相，不言自明。
这是假的。
崔姑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
“这……这不可能！定是你……定是你使了什么妖法！”
她语无伦次地尖叫道。
林晚没有理会她的嘶吼。
她转过身，重新跪倒在太后面前，双手将那个木盒举过头顶。
“太后娘娘。”
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
“奴婢斗胆断言，让娘娘您失眠的罪魁祸首，并非是那安神香炭，也不是这伪劣的檀香。”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是那块被人故意藏起来的茉莉香包，与这盒假檀香里浸泡的劣质香油，再加上安神香炭中的马钱子，三者混合，形成了一种慢性毒素！此毒素不会致命，却能扰乱心神，使人日夜不宁，久而久之，心力衰竭！”
“你……你血口喷人！”
崔姑姑彻底崩溃了，在地。
太后的脸上，己经笼罩了一层冰霜。
她没有去看崔姑姑，而是对着王瑾，冷冷地开口。
“王瑾。”
“奴才在。”
“去，把崔氏的屋子给哀家仔仔细细地搜一遍。”
她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哀家倒要看看，那块‘用尽了’的茉莉香包，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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