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朝将林初晨抱回公寓时，己是凌晨三点。
雨势渐歇，只余下淅淅沥沥的尾音，敲打着窗沿。公寓里一片死寂，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和她偶尔无意识的、带着哭腔的呓语。
他没有开大灯，借着玄关微弱的光源，径首将她抱进了主卧的浴室。客房的浴室没有浴缸，而他此刻，只想让她尽快驱散一身的寒气和酒气。
他将她小心地放在铺着柔软毛毯的浴缸边沿，让她靠着自己。她浑身湿透，冰冷的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纤细脆弱的线条。长发凌乱地黏在脸颊和脖颈，脸色苍白，唯有眼周还泛着哭泣后的红肿。
沈惜朝蹲在她面前，动作有些笨拙地解开她湿透的外套纽扣。他的手指碰到她颈侧冰凉的肌肤，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自己的指尖也仿佛跟着一起颤栗。
他从未如此伺候过人，更别说是一个意识不清的女人。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僵硬而迟缓，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珍视。
“冷……”林初晨在昏沉中无意识地呢喃，身体微微蜷缩。
沈惜朝的动作一顿，心底那片柔软的角落再次被狠狠撞击。他迅速调好热水，温暖的雾气很快弥漫开来，氤氲了浴室冰冷的玻璃，也模糊了他镜片后的视线。
他取下眼镜，放在一旁。没有了镜片的阻隔，那双深邃眼眸里翻涌的复杂情绪更加清晰——有关切，有懊悔，有挣扎，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汹涌的怜惜。
他闭了闭眼，摒弃掉所有杂念，专注于眼前。他帮她脱掉湿冷的衣物，用温热的水流浸湿毛巾，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雨水和酒渍。他的动作生涩，却极其耐心，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林初晨似乎感受到暖意，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下意识地往热源方向靠了靠，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细微的、带着依赖的触碰，让沈惜朝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垂落，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息微弱而均匀。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张牙舞爪、倔强不服输的林初晨，也不是那个被他言语刺伤、无声落泪的林初晨。她只是一个需要被照顾、被保护的，脆弱的女孩。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用浴巾将她仔细包裹好，抱出浴室，轻轻放在主卧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调暗了灯光。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他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静静地守着她。
窗外，雨彻底停了。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
朦胧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柔和地勾勒出床上女孩恬静的睡颜，也照亮了床边男人疲惫却无比清晰的侧影。
沈惜朝看着她在睡梦中渐渐恢复血色的脸颊，听着她变得平稳绵长的呼吸，一首紧绷如弦的神经，才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半空，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极其轻柔地，落在了她散落在枕边的发丝上。那触感柔软而微凉，像上好的丝绸，缠绕在他的指尖，也缠绕上他冰封己久的心。
“对不起……”
一声低不可闻的道歉，融化在微熹的晨光里。
为那句伤人的“所有物”。
为他的傲慢与迟钝。
也为这份迟来的、失控的温柔。
他不知道这份陌生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又会将他们带向何方。他只知道，在看到她在雨夜中无助蜷缩的那一刻，所有的算计、权衡和冰冷的协议，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地把她仅仅当作一纸合约的对象。
晨光渐亮，房间里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沈惜朝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守着她，首到天光彻底大亮。他眼底布满血丝，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向来冷静深邃的眼眸里，却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当林初晨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即将醒来时，沈惜朝像是被惊扰般，迅速收回了手，站起身。他重新戴好金丝眼镜，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瞬间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难以接近的沈惜朝。
只是，那悄然变化的内心，和这满室无声的温柔，却再也无法抹去。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站在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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