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刻意疏离
萧烬的公寓位于市中心顶层，视野极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车流如织，霓虹闪烁，一个与苍梧山脉的古老沉寂截然不同的世界。
公寓内部是冷硬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的家具，处处彰显着主人严谨、高效且不容置疑的掌控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空旷的洁净感，缺乏生活气息，更像一个设计精良的样板间。一位沉默寡言、举止专业的中年女护理负责照料沈清辞的日常，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沈清辞被安置在客卧。房间同样简洁到近乎刻板，除了必要的家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她站在窗前，看着脚下那个充满生机的现代都市，却感觉自己是悬浮在两个时空缝隙中的孤魂。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玻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碰玉简时带来的、跨越千年的颤栗。
记忆的洪流虽然暂时退去，却在她心底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沟壑。那些属于千秋辞的情感——对萧衍的信任、依赖，以及最终的绝望与那一丝诡异的“等我”——像深埋的暗流，在她冷静的表象下汹涌，伺机而动。而萧烬，那个拥有与萧衍几乎同一张脸的男人，就是点燃这一切的引线。
必须远离他。 这是理智发出的最强烈的警报。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辞将这种“疏离”践行到了极致。
她以需要绝对静养为由，大部分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客卧里。餐食由护理送到房间门口。当萧烬偶尔结束工作回到公寓，试图与她交谈时，她总是以“累了”、“需要休息”或者干脆装作己经睡下，避而不见。
她的冷漠几乎不加掩饰。在不得不共处一室的有限时间里，比如萧烬坚持要求她到客厅用餐（他认为长期待在房间不利于恢复），她也总是沉默地坐在长桌的最远端，低垂着眼睫，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食物，仿佛那是什么需要全力攻克的学术难题。
萧烬并非迟钝的人。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由沈清辞亲手筑起的冰墙。
“沈教授对这里的饮食还习惯吗？”某次晚餐时，他打破沉默，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清辞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医生明天会过来复诊。如果你的身体状况稳定，或许可以开始进行一些温和的康复活动。”他继续尝试沟通，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
“有劳萧先生费心，听医生安排就好。”她的回答客气而疏远，将两人之间的关系严格界定在项目投资人与顾问的范畴内。
萧烬放下了手中的银制刀叉，发出轻微的声响。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始终不肯与他对视的脸上。几日休养，她脸上的苍白褪去了一些，但那种源自骨子里的清冷和戒备，却愈发明显。她就像一只受惊后极度警惕的猫，任何细微的靠近都会让她竖起全身的毛发。
“你在怕我。”他不是在提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低沉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终于抬起了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千秋辞：因果录 视线不可避免地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戏谑，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冷静的、近乎剖析的探究。
怕？何止是怕。
那是混杂着千年积怨、记忆错乱的恐惧，是对未知宿命的抗拒，是害怕重蹈覆辙的本能战栗。
但她不能说出来。
“萧先生多虑了。”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尽可能平稳，“我只是不习惯与不熟悉的人过分接近。而且，我认为保持适当的专业距离，对项目的顺利进行更有益处。”
“不熟悉的人？”萧烬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些许意味深长，“沈教授，我们在项目启动会上有过交锋，在考古现场共同见证了玉简的现世，现在你又住在我的公寓里。如果这还算‘不熟悉’，那什么样的接触才算‘熟悉’？”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步步紧逼。
沈清辞语塞，心底涌起一股烦躁。这个男人总是有能力轻易打破她试图维持的平静。“至少，我对萧先生的了解，远不如对古胤朝一位普通官吏的了解来得多。”她有些生硬地回应，再次搬出学术作为挡箭牌。
萧烬凝视着她，没有立刻反驳。餐厅里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目光却依旧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是吗？但我却觉得，沈教授看我的眼神，有时候不像是在看一个‘不熟悉的投资人’。”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致命的穿透力，“倒像是在看一个……认识了很久，并且有着深刻纠葛的……故人。”
沈清辞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他感觉到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放在腿上的手，指节泛白。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几乎要让她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她猛地站起身，动作仓促得甚至带倒了手边的水杯。
“我吃好了，萧先生请慢用。”她几乎是逃离般地丢下这句话，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影僵硬而仓惶。
萧烬没有阻止，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被她带倒的水杯沿着桌面滚动，最终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水渍迅速洇开一片深色。
他深邃的眼眸中，那抹探究的神色愈发浓重，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沈清辞的反应，远远超出了正常的范畴。那不仅仅是学术上的固执或性格的清冷，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本能的剧烈排斥与恐惧。
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与他自己脑海中那些日益清晰的、混乱的梦境碎片一样，被一层浓雾笼罩着。而他有种首觉，穿透这层迷雾的关键，就在那个对他避之不及的女人身上。
他端起酒杯，轻轻晃动里面琥珀色的液体，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眼神却变得幽深而坚定。
沈清辞……
你究竟在隐藏什么？
而我们之间，到底横亘着怎样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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