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种源于生命层次的恐惧。
那不是对权势的畏惧，也不是对未知的恐慌。
而是一种凡人仰望神明时，因为无法理解对方的伟大，而产生的本能的战栗。
“你，究竟是谁？”
她终于问出了那个从一开始就盘旋在心底的问题。
苏铭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
“我叫苏铭，一个无名之辈。”
他的回答轻描淡写，却让林晚秋感到了一阵更深的无力。
无名之辈。
一个电话就能让顶级律所的合伙人卑躬屈膝。
一句话就能让市值万亿的方想集团奉上未来百年的身家性命。
一个念头就能调动国家级的超级服务器，甚至能够随意决定全球服务器排行榜的座次。
如果这样的人都算是无名之辈。
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敢称自己一句英雄？
“公司有了，服务器也有了。”
林晚秋强迫自己从那种巨大的震撼中挣脱出来，重新回归到一个律师应该有的理性和专业上来。
“但是，我们没有承载用户的产品。”
“天极公司的《新世界》，源代码和所有数据都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我们不可能拿到。”
“没有游戏，就算把用户接过来，也只是一个空壳子。”
她的话音刚落，苏铭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就弹出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登录界面。
那正是她曾经没日没夜奋斗了三年的《新世界》的初始界面。
只是，和她记忆中那个由无数代码和数据堆砌而成的冰冷产品不同。
屏幕上的那个世界，仿佛拥有了生命。
每一道光影的流转，每一个细节的刻画，都远远超出了她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版本。
“这，这是……”
林晚秋的声音再一次开始颤抖。
“这是我刚刚花了十七分钟，重构出来的《新世界》。”
苏铭的语气依然平淡。
“在原有的基础上，我修复了三千七百二十一个底层漏洞，优化了九万四千八百六十五条冗余代码。”
“并且，我为它增加了一个全新的核心引擎。”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整个游戏界面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虚构的幻想世界，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真实。
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和角色盔甲上因为光线折射而产生的漫反射，都清晰可见。
“我把它，命名为《真实世界》。”
“从今以后，它将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一款网络游戏。”
林晚秋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重构一款运营了数年的大型网络游戏，工作量之大，堪比从零开始重新研发一款同等体量的产品。
数百人的顶级技术团队，不眠不休地工作一年，也未必能够完成。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只用了十七分钟。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范畴了。
“可是，我们没有发布渠道。”
林晚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提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问题。
“天极公司掌控着《新世界》所有的官方发布渠道。”
“我们就算有了新的游戏，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精准地推送给那五亿用户。”
“等我们自己去搭建渠道，用户早就已经流失干净了。”
苏铭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谁说，我们要自己搭建渠道？”
他拿起林晚秋的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了一下。
然后，将一个陌生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不到两声，就被人以一种近乎于抢夺的方式接了起来。
“哪位？”
听筒里传来了一个无比威严，且带着一丝明显被打扰了清梦之后的不悦的苍老声音。
“是我。”
苏铭只说了一个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死寂。
紧接着，那个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但这一次，之前的那种威严和不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晚秋完全无法理解的，混杂了激动，惶恐，和极度谦卑的复杂情绪。
“您，您终于肯联系我了！”
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是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以至于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苏铭没有理会对方的激动，直接下达了命令。
“您请吩咐，就算是您要我这条老命，我也绝无二话。”
对方的回答斩钉截铁。
“让天极公司的董事长，在一个小时之内，带着他们公司最新的股权转让协议，和全部的运营公章，到林晚秋的律师事务所楼下等我。”
苏铭的语气不容置喙。
“如果他迟到一分钟。”
“你就让天极公司，连同他们背后的整个赵氏家族，从华夏的版图上，永久地消失。”
电话那头的人，连一个字的疑问都没有。
“是。”
“我马上去办。”
“半个小时之内，我让他滚到您指定的地方。”
苏铭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将手机还给了林晚秋。
“现在，渠道也有了。”
他看着已经彻底石化的林晚秋，微笑着说道。
“林董，我们的新公司，是不是可以发布第一条官方公告了？”
林晚秋的嘴唇翕动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感觉自己过去三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今天晚上，被这个叫苏铭的男人，用一种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给彻底地击碎了。
而苏铭，显然没有给她太多继续震惊的时间。
他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轻轻地推到了林晚秋的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已经编辑好的公告模板。
标题的位置，是一行触目惊心的黑体大字。
“致《新世界》全体玩家的一封信。”
落款的位置，已经预留出了“起源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和“法定代表人林晚秋”的签名字样。
唯一空着的，是公告的正文部分。
“写吧。”
苏铭看着她。
“告诉那五亿人，属于他们的旧世界，已经灭亡了。”
“也告诉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从今天开始，游戏规则，由我们来定。”
林晚秋的目光，落在了那片空白的文本框上。
她的呼吸，在这一刻，终于和苏铭的节奏，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同步。
她那根悬在键盘上空许久，因为紧张和恐惧而不断颤抖的手指，终于第一次，坚定地落了下去。
十分钟后。
当林晚秋写下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她桌上的手机，再一次疯狂地振动了起来。
这一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林晚秋看了一眼苏铭。
苏铭对她做了一个接听的手势。
她划开接听键，并且按下了免提。
“请问，是林晚秋，林董吗？”
一个中年男人谦卑到极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我是天极公司的董事长，赵康。”
“我已经按照那位大人的吩咐，在您事务所的楼下等候了。”
“请问您现在方便下来，办理一下公司的交接手续吗？”
林晚秋握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让她感觉像是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天极公司的董事长，那个在商业世界里翻云覆雨，执掌着千亿游戏帝国的枭雄，赵康。
此刻，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只剩下近乎于乞求的谦卑。
“我们下去吧。”
苏铭从沙发上站起身，语气平淡得像是要去楼下便利店买一瓶水。
林晚秋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样，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她看着苏铭，嘴唇发白。
“我，我需要准备一下。”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需要时间来为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场面做好心理建设。
“准备什么？”
苏铭反问。
“你现在是起源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注册资本一千亿。”
“你也是天极公司即将上任的唯一主人。”
“需要做准备的人，不是你。”
他的话像是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林晚秋内心的所有防线。
是啊。
从苏铭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的规则，就已经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样子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当她跟在苏铭身后走出事务所大门的时候，她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事务所楼下的广场上，黑压压地站着几十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脸上却带着与他身份地位完全不符的惶恐和不安。
在他的身后，是十几名同样西装革履的精英律师和高管，每一个人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而在人群的最外围，王启年正躬着身子，像一个最卑微的仆人一样，为那个老者引路。
看到苏铭和林晚秋走出来，王启年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快步迎了上来。
“苏先生，林董。”
他的称呼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苏铭没有理会他，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了那个为首的老者身上。
“赵康？”
老者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猛地一颤。
他快步上前，在离苏铭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用一种近乎于九十度的姿态，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先生，我是赵康。”
“股权转让协议和公司所有的公章，我都带来了。”
“随时可以签字，随时可以交接。”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发颤，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晚秋的心脏再一次被狠狠地揪紧了。
她无法想象，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压力，才能让这样一个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行业抖三抖的大人物，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就变成这副模样。
苏铭没有去看他递过来的文件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林晚秋。
“林董，这是你的公司。”
“交接手续，由你来办。”
林晚秋的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
让她去和一个曾经只能在财经杂志封面上仰望的传奇人物，办理一场堪称商业史上最荒唐的公司交接。
这比让她立刻去死还要让她感到恐惧。
苏铭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之前那个神秘的号码。
电话依旧是秒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苏铭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
“看来你的人，并没有把我的话，一字不差地传达给他。”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恐慌。
“苏先生，您息怒。”
“是我办事不力，我马上处理。”
话音刚落，赵康口袋里的手机就以一种撕心裂肺的音量尖啸了起来。
赵康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样，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他甚至都没有看来电显示，就直接划开了接听键，然后将手机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耳边。
没有人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对他说了些什么。
所有人只看到，赵康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
“是，是，我明白。”
“我该死，我有眼无珠。”
“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他对着电话，用一种近乎于哀嚎的语气说道。
电话被挂断了。
赵康脸上的血色，也随着那阵忙音，被彻底抽干了。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无比恐惧地看了一眼苏铭。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包括林晚秋在内，都毕生难忘的动作。
他转过身，面向林晚秋。
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林董。”
他将手里的文件袋，用双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我为我之前的愚蠢和冒犯，向您道歉。”
“天极公司，从这一秒开始，就是您的了。”
“请您，务必收下。”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启年和他身后的那些合伙人，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地碾压和重塑。
林晚秋的大脑，也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赵康，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掌握着无数人命运的商业帝王。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苏铭口中那个新世界的规则。
那是一种完全凌驾于世俗法律和商业道德之上的，最原始，最野蛮，也最直接的力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一切的资本博弈，都显得那么的可笑和不值一提。
“起来吧。”
苏铭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死寂。
赵康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苏铭从他的手中接过那个文件袋，然后直接塞进了林晚秋的怀里。
“签字。”
他对林晚秋说。
这一次，林晚秋没有再犹豫。
她从王启年的手中接过一支笔，在那份她连看都没有看的股权转让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她签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被彻底地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过去那个循规蹈矩，挣扎求生的精英律师。
另一半，则是未来那个她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新世界的主人。
“王律师。”
苏铭的目光转向了王启年。
“后续的法律流程，一个小时之内，全部给我走完。”
“有问题吗？”
王启年一个激灵，连忙躬身。
“没问题，苏先生。”
“我保证在天亮之前，让起源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成为天极公司唯一合法的控股股东。”
苏铭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林晚秋。
“公告，可以发了。”
林晚秋怀里抱着那份足以改变整个行业格局的文件，点了点头。
她转身走回事务所，坐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那篇由自己亲手写下的，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公告，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按下了发布键。
公告发出的那一瞬间，整个互联网，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核弹。
所有《新世界》的玩家，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官方渠道的弹窗推送。
起初，没有人把这封信当回事。
大部分人都以为，这只是天极公司又一次无关痛痒的版本更新预告，或者是什么新的氪金活动。
但是，当他们点开那封信，看清楚里面的内容时。
所有人都傻了。
“致《新世界》全体玩家：从此刻起，天极网络将正式成为历史，旧《新世界》服务器将永久关停。”
“取而代之的，是起源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以及我们为大家带来的，一个全新的《真实世界》。”
“所有玩家数据，将在未来十分钟内，无缝迁移至由国家超算中心‘天河之光’所搭建的全新服务器集群。”
“欢迎来到，新世界。”
公告的篇幅很短，但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玩家的心脏上。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和质疑。
“这他妈是哪个傻逼写的文案？”
“起源网络是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天河之光？国家超算中心？你他妈怎么不说你用的是银河系中心的光脑呢？”
“天极公司被盗号了吧，这种弱智一样的骗局，也有人信？”
“十分钟迁移五亿用户数据？你当我是白痴吗？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
各大游戏论坛，社交媒体，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被无数愤怒的玩家给彻底攻陷了。
天极公司的客服电话，在一瞬间就被打爆了。
公司的股价，在海外的盘后交易中，瞬间闪崩，跌幅超过了百分之三十。
整个行业的从业者，都把这当成了一个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王启年的电话，也快要被打爆了。
无数的媒体记者，合作伙伴，甚至是监管部门的领导，都想从他这里确认这件事情的真伪。
“苏先生。”
王启年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将外界的反应，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苏铭。
“现在整个市场都乱了。”
“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在恶意操纵市场，甚至有人已经向证监会和公安部报案了。”
“我们要不要，先发一个澄清公告，稳定一下大家的情绪？”
苏铭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为什么要澄清？”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他看了一眼手表。
“距离我说的十分钟，还有三分钟。”
“让他们，好好看一场神迹的降临。”
说完，他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切换到了一个实时显示全球网络数据流的监控页面。
在页面的最中央，代表着华夏国家超算中心的那个绿色光点，在此刻，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无比璀璨的光芒。
紧接着，一道粗壮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蓝色数据洪流，从代表着方想云数据中心的那个节点，奔涌而出，然后以一种超越了人类想象极限的速度，注入到了“天河之光”的光点之中。
整个监控页面上，代表着全球其他服务器节点的上万个光点，在那道蓝色洪流出现的瞬间，全都黯淡了下去。
仿佛整个星球的算力，在这一刻，都被抽调一空，只为那一场数据的迁徙而服务。
王启年和他身后的那些律师，全都看傻了。
他们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数据，但他们能看懂屏幕下方那个不断跳动的进度条。
百分之一。
百分之十。
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九十九。
当进度条最终定格在百分之百的时候，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简单的提示框。
“五亿用户数据迁移完毕。”
“总耗时，五十九秒。”
王启年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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