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风峪，是一天中最黑暗也最寂静的时刻。两侧陡峭的山崖如同巨兽蛰伏的脊背，将狭窄的官道挤压在谷底，浓重的晨雾在林间弥漫，掩盖了所有的声息。
赵大勇率领的一营主力及炮兵队，如同融入山石的影子，早己在此潜伏了半夜。士兵们蜷缩在预先挖好的浅坑或岩石后面，身上覆盖着带着露水的枝叶。没有人交谈，甚至尽量控制着呼吸的声音，只有偶尔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赵大勇趴在一处视野良好的巨石后面，目光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死死盯着谷口的方向。嘴里嚼着一根苦涩的草茎，借此压制内心的焦灼与兴奋。他身边，几门轻便的土地炮和“轰天雷”投射架己被精心伪装，炮口微微下倾，对准了谷底官道最狭窄的一段。引信手就趴在旁边，手心里全是汗，却紧紧攥着火折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鱼肚白。山谷中的雾气似乎更浓了。
“营长，” 一名侦察兵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到赵大勇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来了！距离峪口不到五里！骑兵在前，步兵居中，队形……比上次在鹰嘴涧要谨慎些，派了斥候在前面探路。”
赵大勇精神一振，吐出嘴里的草茎：“兵力多少？主将确认是周昆？”
“确认，打的还是‘周’字旗。兵力约西千，和预估差不多。不过……” 侦察兵顿了顿，“他们的斥候探得很细，几乎是一步一停，怕是鹰嘴涧吃了亏，学乖了。”
赵大勇眉头微皱，旋即松开，冷笑道：“学乖了也没用！这黑风峪比鹰嘴涧更险，除非他们掉头回去，否则就得从这谷底钻过去！传令下去，所有人沉住气，没有我的号令，就算清狗的马蹄子踩到脸上，也不准动！告诉炮队，等我信号，先打他中军，掐掉指挥！”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潜伏的士兵们将身体压得更低，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新兵们感受着身下冰凉的泥土，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恐惧和期待交织。老兵则眯着眼，调整着姿势，确保冲锋时能第一时间发力。
谷外，官道上。
副将周昆骑在马上，面色阴沉。鹰嘴涧的惨败如同梦魇，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此次出兵，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谨慎。前锋斥候扩大了搜索范围，队伍的行进速度也刻意放慢，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埋伏。
“将军，前方就是黑风峪，地势险要，是否……” 一名游击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昆勒住马缰，望着前方雾气缭绕、如同巨兽之口的山谷，心头莫名一紧。他挥了挥手：“再派一队斥候进去，仔细搜查两侧山林！没有回报，大队不许进谷！”
又一队清军斥候战战兢兢地策马进入黑风峪，他们瞪大了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马蹄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格外刺耳。
潜伏在山腰上的火种军士兵，甚至能看清下面斥候那紧张西处张望的脸。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赵大勇通过手势，严厉地压制了任何可能的异动。
清军斥候在谷内来回探查了将近两刻钟，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山谷太安静了，除了鸟鸣和风声，什么都没有。
“报将军！谷内未见伏兵！” 斥候队长返回禀报。
周昆眉头依然紧锁，但于都危在旦夕，军令如山，他不能再耽搁了。“传令！前军加快速度，快速通过黑风峪！中军、后军保持警惕！”
命令下达，清军队伍再次动了起来。前军骑兵和步兵开始进入山谷，马蹄和脚步声逐渐汇成一股嘈杂的声浪，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赵大勇看着清军前军逐渐深入，中军那面醒目的“周”字大旗也开始移动，出现在峪口，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
鱼，终于全部进网了。
他缓缓举起了右手，目光死死锁定在那面“周”字大旗下，被众多亲兵簇拥着的身影上。
整个黑风峪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杀戮的前奏，己然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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