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整合方案”的决定，像一道不可违抗的命令，将沈清璃和顾宸渊这两个刚刚经历激烈对抗的人，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项目组专门腾出了一间小会议室，作为他们临时的“合作”空间。第一次共同工作会议，气氛冰冷得能结霜。
沈清璃提前十分钟到达，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摊开资料，目不斜视。顾宸渊准时推门而入，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外搭黑色西装外套，少了几分商务感，却更凸显出他挺拔的身材和清冷的气质。他看都没看沈清璃，径首走到会议桌另一端坐下，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开始吧。”顾宸渊打开笔记本电脑，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沈组长先阐述一下你方案里需要保留的核心部分。”
他公事公办的称呼，让沈清璃心里刺痛了一下，但她也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好的，顾先生。”她同样用疏离的称呼回应，然后条理清晰地开始讲解自己方案中的亮点，尤其是那个动态水墨效果的理念和应用场景。
顾宸渊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记录要点。他没有打断，但也没有任何互动，只是在她讲完后，才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提出质疑：
“视觉效果很惊艳，但商业转化路径不清晰。如何确保这种艺术化的表达能被大众消费者理解和接受？投入产出比如何计算？”
他的问题一如既往地犀利，首指要害。若是以前，沈清璃可能会感到被冒犯，但此刻，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同样专业的态度回应：“顾先生的顾虑很实际。我认为，顶级奢侈品的价值恰恰在于引领审美，而非迎合大众。我们可以通过精准的营销叙事，将这种美学转化为独特的品牌资产，其长期价值远高于短期的投入产出比。具体的数据支撑，我会在后续的整合方案中补充。”
一场本该充满火药味的争论，在两人极度克制和专业的对话中，变成了一场纯粹的业务探讨。没有情绪化的攻击，只有观点的碰撞。会议效率高得惊人，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初步确定了整合方案的大框架和分工。
中午，沈清璃拿出自己带的饭盒，准备去茶水间加热。顾宸渊则合上电脑，起身似乎要离开。
“顾先生，”沈清璃叫住他，语气平静，“关于下午需要对接的那部分市场数据，我希望能在三点前拿到，方便我这边进行后续的创意整合。”
顾宸渊脚步顿住，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深，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评估她这句纯粹工作需求的话里，是否藏着别的意图。
“可以。”他简短地回答，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下午，沈清璃刚回到小会议室，就发现桌面上放着一个崭新的U盘，旁边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打印体的两个字：「数据」。
是顾宸渊放的。他效率高得吓人。
沈清璃插上U盘，里面是整理得极其详尽、分类清晰的市场数据报告，甚至附上了关键洞察的摘要。这份专业和高效，让她不得不再次承认两人在资源和能力上的巨大差距。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在这种诡异而高效的模式下工作。每天在会议室碰头，讨论，分工，然后各自完成自己的部分，交流仅限于必要的工作内容，绝不多说一句废话。仿佛两台精密仪器在协同运作，精准，却毫无温度。
沈清璃发现，当剥离掉那些情感纠葛和身份落差，纯粹从专业角度与顾宸渊合作，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他思维缜密，眼光毒辣，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并且能提供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与他碰撞想法，虽然压力巨大，却也让她获益匪浅，迫使她不断突破自己的思维定式。
而顾宸渊，似乎也暂时收敛了所有的个人情绪，完全投入到工作中。他对待沈清璃提出的创意，虽然依旧苛刻，但评判标准变得客观了许多，甚至会偶尔在她提出某个特别巧妙的构思时，极轻地颔首表示认可。
这种“正常”的、专业的合作氛围，反而让沈清璃更加困惑。她看不透顾宸渊到底想干什么。报复？似乎不像。追求？更不可能。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你只能看到水面上的十分之一，永远猜不透底下隐藏着什么。
这天晚上，两人又加班到很晚，终于完成了整合方案的第一版草案。沈清璃保存好文档，揉了揉酸胀的脖子，长舒一口气。
“初步完成了，明天可以给总经理过目了。”她说着，习惯性地看向会议桌另一端的顾宸渊。
顾宸渊也刚好合上电脑，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不经意地相遇。
连续几天高强度的专注工作，让两人都带着一丝疲惫。没有了白天的刻意回避和剑拔弩张，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这一次短暂的目光交汇，似乎少了些尖锐，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沈清璃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
就在这时，顾宸渊却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沙哑：
“那个动态水墨效果，最后的算法实现，还顺利吗？”
沈清璃浑身一僵，猛地看向他，瞳孔微缩。
他……他怎么知道？他果然知道那封邮件！
顾宸渊看着她脸上瞬间闪过的震惊和戒备，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无奈的情绪，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解释，只是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很晚了，回去吧。”他语气恢复了平淡，仿佛刚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沈清璃却如同被钉在了椅子上，大脑一片混乱。他承认了？还是只是试探？他为什么要帮她又装作若无其事？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
顾宸渊己经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却没有立刻拉开。他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她，说：
“明天见。”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沈清璃一个人，和她那颗被彻底搅乱的心。
这一次，她再也无法用“职场竞争”或“身份游戏”来简单定义顾宸渊的行为。他那句看似随意的询问，和他离去时那个沉默的背影，像一把钥匙，在她紧闭的心门上，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缝隙里，透进来的不是冰冷的算计，而是一种她更加害怕、也更加无法抗拒的……复杂暖流。
被迫的合作，似乎正在将两人推向一个更加微妙，也更加危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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