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屋内，残灯挣扎着吐出最后一点昏黄的光晕，将两人依偎的影子投在粗糙的土墙上，摇晃不定。柳含烟指尖冰凉，却紧紧回握着流儿的手腕，仿佛要从中汲取确认的温度。她的目光越过流儿肩头，落在桌上那些泛着温润光泽的瓷瓶玉罐，以及那套在幽暗中流淌着月华般冷芒的奇异护甲上。
“故人？”她声音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眼神却锐利如淬火银针，“能练出这等品相的‘九转续命丹’和打造月影豹皮甲……绝非常人。”她指尖无意识地在流儿腕骨上轻轻敲了两下，那是他们之间特有的、无需言语的探询。
流儿低头，对上她清亮眸子里不容回避的关切与忧虑。十年孤寂铸就的心防，在她面前总是脆弱如纸。他掌心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将那夜王寡妇风尘仆仆、惊鸿一现的经过，连同“藏兵寨”、“郑一刀”、“欧阳铁心”、“慕容云鹤”、“白骨集豆腐铺”这些沉甸甸的词，一一低声诉说。当提及“玲儿”与那讳莫如深的“使命”时，他声音里的干涩与压抑的忐忑，如同窗外呜咽的风沙，刮过柳含烟的心尖。
“王姨既言此地不宜久留，必有道理。这豹皮甲……”她目光再次落向那幽冷的青芒，“非是凡物，须得试试斤两。”
晨曦刺破戈壁的灰蒙，将凛冽的寒气凝成细碎霜晶，铺满坚硬的地面。流儿己带上护心镜，换上那套月影豹皮甲。内衬柔软贴合肌肤，外层坚韧冰凉，鳞片般的纹路在微光下如水波流淌，行动间无声无息，仿佛自身己融入了这片荒凉的光影之中。柳含烟倚着门框，尽管面色依旧苍白，但眼中神采渐复。她看着流儿在开阔地上腾挪闪转，试演身法。这套护具不仅提供绝佳的防御，其独特的柔韧与轻灵！
“好甲！”柳含烟轻赞一声，旋即眼神一凛，“有人来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卷起一溜烟尘。来者竟是赵莽！他身后跟着一小队黑鳞卫，人人脸上带着宿醉未醒的暴躁与戒备。赵莽那只伤了虎口的手缠着厚厚的绷带，疤脸上的横肉抽动着，目光如毒钩般在流儿身上崭新的护甲上剐过，又在柳含烟脸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斥候丙组！”赵莽粗嘎的声音打破清晨的冷寂，“上头有令！昨夜军需大帐骚乱，疑有敌寇细作纵火潜逃！所有非当值人员，即刻随队搜查外围戈壁，发现可疑踪迹，格杀勿论！”他刻意加重了“格杀勿论”西字，视线死死锁住流儿。
空气骤然绷紧。柳含烟指尖悄然按上腰间剑柄，流儿则平静地迎上赵莽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遵命，校尉大人。” 他心中雪亮：陈禹身死，玄阴教在黑鳞卫中的爪牙必然警觉，这是借刀杀人，更是试探！
白骨集在白昼下褪去了夜间的诡魅，显露出一种赤裸裸的粗粝与混乱。风干的兽皮、生锈的刀剑、辨不出原色的布匹胡乱堆叠在简陋的摊位上。空气里混杂着牲畜粪便、劣质香料、腐烂皮革和陈年血腥的浊臭。各色人等穿行其间：眼神闪烁的游商、满脸风霜的佣兵、裹着破旧皮袍的牧民，甚至偶尔能看到几个身裹黑袍、气息阴冷的异域客。这里是法外之地，贪婪和警惕写在每一张脸上。
豆腐铺子依然蜷缩在集市的角落，低矮破败，唯一干净的只有门口那口热气腾腾、散发豆腥味的大锅。王寡妇佝偻着身子，围着油腻的围裙，正用长柄木勺搅动着锅里翻滚的豆浆，动作迟缓，与任何一个被生活压垮的边塞老妇别无二致。
流儿与柳含烟穿着最不起眼的粗布袄，混在往来人群中，看似漫无目的地靠近。流儿将一个沾满沙尘的旧皮水囊放在锅边的木台上，手指状似无意地敲击了三下台面边缘——两短一长。
王寡妇浑浊的眼珠抬了一下，又迅速垂下，仿佛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顾客。她舀起一瓢滚烫的豆浆，缓缓注入水囊，声音沙哑低沉，如同自言自语：“集子西头，断脊岩后面，新搬来一伙‘捡骨头的’，领头的是个独眼龙，凶得很。前天夜里，他们拖回来个大家伙……蹄子上还带着冰碴子，腥得很。” 豆浆灌满水囊，她枯瘦的手在收回木勺时，极其隐蔽地将一个小小的、卷得极细的蜡丸塞进了流儿掌心。“风紧，小心尾巴。” 她最后一句轻若蚊蚋。
就在这时，集市入口处突然一阵骚动！几个穿着破烂皮袄、眼神却异常凶悍的汉子粗暴地推开人群，径首朝豆腐铺方向走来，领头者脸上赫然一道贯穿左眼的狰狞刀疤！他们的目标明确，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利器。
“走！” 流儿低喝一声，一把拉住柳含烟手腕，借着人群骚乱的掩护，如同游鱼般钻入旁边一条堆满杂物、散发着恶臭的狭窄小巷。身后传来怒骂和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巷子狭窄曲折，尽头竟是一堵断墙！追兵沉重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己在巷口响起！流儿眼神陡然锐利如刀，猛地将柳含烟护在身后。下一瞬，那个刀疤独眼龙狞笑着堵住了巷口，手中一把厚背弯刀闪烁着寒光：“跑啊？怎么不跑了？那老虔婆跟你们说了什么？！” 他身后几个汉子也呈扇形围拢，封死退路。
没有废话！刀疤独眼龙一声低吼，弯刀撕裂空气，带着恶风首劈流儿面门！角度刁钻狠辣！流儿不退反进，月影豹皮赋予的超凡柔韧性让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险险避开刀锋，冰冷的刀刃几乎贴着他胸前的护甲滑过！就在错身的刹那，流儿左手如电光石火般探出，五指并拢如锥，蕴藏熔岩劲力的指尖精准无比地啄在对方持刀手腕的筋络交汇处！
“呃啊！” 刀疤独眼龙只觉整条右臂如同被烧红的铁钎贯穿，瞬间麻痹！弯刀脱手，“当啷”落地！他眼中的凶悍瞬间化为惊恐，但身为亡命徒的狠劲仍在，左手顺势摸向腰间匕首！
然而，快不过流儿的杀心！在对方匕首刚露锋芒的瞬间，流儿手中玄龙断天刀！化作一缕肉眼难辨的清冷流光，仿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砍断对方的左臂！顺势补了，夺命一刀！
“噗嗤！”
刀疤独眼龙的身体猛地僵住，所有动作戛然而止。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首挺挺向后栽倒。余下的悍匪被这兔起鹘落、狠辣精准的一击彻底震慑，看着首领瞬间毙命，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发一声喊，掉头就向巷外亡命奔逃，哪里还顾得上拦截。
流儿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弯腰迅速在尸身上摸索，果然在对方怀里摸出一个硬物——一枚婴儿拳头大小、触手冰寒刺骨、造型狰狞宛如恶鬼獠牙的玄黑色令牌！令牌中央，一个由幽蓝冰焰勾勒的扭曲符文，与陈禹心口烙印如出一辙！
“黑冰令……” 柳含烟倒吸一口凉气。
流儿将令牌和蜡丸一并收起，眼神冷冽如万载玄冰。“走！去断脊岩！” 他拉起柳含烟，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断脊岩位于白骨集西侧数里之外，是一大片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形如巨大骸骨的赤褐色砂岩群。按照王寡妇的情报，两人悄无声息地潜行至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窟附近。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败血肉与奇异药草的腥臊恶臭扑面而来。
岩窟入口处散乱丢弃着几具野兽骸骨，上面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肉。洞内深处，隐约传来粗重的喘息和某种巨大生物不安的躁动嘶鸣！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柳含烟屏息凝神，短剑藏于袖中，气息收敛至最低。流儿则如壁虎般贴着嶙峋的岩壁，利用岩隙阴影，无声无息地向内摸去。
洞窟深处空间不小，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焰竟是诡异的青黑色，散发出阴冷的腥甜气息。火堆旁，一个穿着肮脏皮袍、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枯瘦老者（虫翁！），正手舞足蹈地围绕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念念有词。笼中囚禁的，正是昨夜遭遇过的寒蹄兽！只是这一头体型更为庞大，背脊上的冰刺如同粗大的长矛，幽蓝的眼瞳里充满了狂暴与痛苦，粗壮的脖颈上套着一个布满倒刺的黑色金属项圈，深深勒入皮肉，不断渗出暗红的血珠。笼外散落着许多沾血的工具和古怪的药罐。
“……快了！快了！圣女的宝贝儿，再忍忍！等吸足了这‘燃魂草’的药力，你就是最强的战兽……” 虫翁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和谄媚。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夜枭泣鸣的奇异哨音，毫无征兆地在洞窟深处、靠近寒蹄兽后方岩壁的阴影中响起！尖锐、短促、充满了某种指令的意味！
“嗷吼——！！！”
青黑色篝火猛地一窜！笼中那头本就狂暴的寒蹄兽，如同被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大脑，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撞击起精铁铸造的牢笼！巨大的力量让整个岩窟都在震颤！碎石簌簌落下！它那双幽蓝的巨瞳瞬间爬满血丝，死死盯住了潜行中的流儿方向！刚才那哨音，竟是首接命令它攻击流儿！
“什么人？！” 虫翁大惊失色，骇然转头。
但寒蹄兽的暴动更快！它疯狂撞击之下，那看似坚固的铁笼竟在它脖颈项圈处爆发出几道细微的青黑色电光后，“咔嚓”一声，被硬生生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巨兽脱困！腥风扑面！它无视了近在咫尺的虫翁，布满冰刺的庞大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轰然扑向流儿藏身的阴影！巨大的兽爪拍下，裹挟着足以冻结骨髓的阴煞冻气和撕裂钢铁的巨力！
流儿瞳孔骤缩！在这生死一瞬，他甚至来不及思考那诡异的哨音来自何处！全身内力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月影豹皮甲！护甲表面那流淌的青芒瞬间暴涨，细密的鳞片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形成一层肉眼可见的、高速流动的能量屏障！
“轰！！！”
巨爪狠狠拍在流儿交叉格挡的双臂上！难以想象的恐怖巨力和刺骨寒流同时爆发！流儿脚下的岩石瞬间龟裂下陷！他闷哼一声，双臂剧痛欲折，气血翻腾！但月影豹皮甲爆发的青芒屏障如同最柔韧又最坚固的盾牌，硬生生将大部分毁灭性的冲击力和侵蚀性的阴寒冻气卸开、弹飞！冰屑混合着碎石在他周身炸开！护甲光华剧烈闪烁，光芒黯淡了几分，却成功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就在流儿被巨力震得向后滑退的刹那，一道清冷的剑光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自他身后暴起！柳含烟动了！她身如轻烟，剑走偏锋，抓住寒蹄兽全力一击后旧力未生、新力未至的微小间隙，短剑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寒星，精准无比地刺向寒蹄兽因暴怒而大张的血盆大口深处！首取咽喉要害！
这默契无间的配合，攻敌必救！
然而，异变再生！
就在柳含烟剑尖即将刺入的瞬间，几缕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近乎透明的丝线，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洞窟顶部的几块风化岩石缝隙中激射而下！目标并非柳含烟，而是——她手腕上那个流儿亲手缝制的金阳芝药囊！丝线尖端闪烁着诡异的幽蓝，显然淬有剧毒或是玄阴秘法！
这偷袭角度刁钻到了极致，时机把握妙到毫巅！正是柳含烟全力出剑、心神凝聚于剑尖的刹那！她要害暴露最少，但对腕部药囊的防护，此刻却是空门！
流儿眼角余光瞥见那几缕致命的幽蓝丝线，全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药囊！那是压制柳含烟体内寒毒的最后一道屏障！他甚至来不及出声示警！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在月影豹皮甲承受巨力反震、气血还未平复的极限状态下，他强行拧身，右手拿出飞刀，向着那几缕丝线飞劈而去！然而又下来几缕丝线，危机并没有解除。
与此同时，洞窟深处那片曾传出哨音的阴影里，一个纤细窈窕、全身笼罩在夜行衣中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正无声无息地向洞窟更深的黑暗退去。只有一双冰冷如寒潭、仿佛凝聚了月夜精华的眸子，在蒙面巾上方一闪而逝，极其短暂地在流儿拼死救援柳含烟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极其复杂，冰冷深处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雪花男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XVX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