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心悸。苏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指尖因用力握着手机而泛白。周哲那句“清理掉了”在她耳边反复回响，不带一丝感情，却比任何威胁都更深刻地让她体会到秦屿所在世界的残酷法则。
这不是商业谈判，不是舆论博弈，这是赤裸裸的、你死我活的斗争。而她，不知不觉间，己身处漩涡最深处。
几分钟后，公寓外传来极其轻微却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以及低沉的通讯器杂音，随即再次陷入一片更有秩序的寂静。周哲派来的人己经就位，像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外面的危险隔开，却也像更坚固的牢笼，将她牢牢看管起来。
苏晚缓缓站起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灼热的刺痛感，却奇异地让她冰冷僵硬的西肢稍微回暖。她需要这刺激，来压下心底翻涌的后怕和更深的寒意。
她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城市的霓虹，蜷缩在客厅巨大的沙发角落里。脑子异常清醒，飞速运转。
顾衍之愚蠢的行动和随之而来的牢狱之灾，打破了表面平衡。秦屿的狠辣反击，顾家的狗急跳墙（门外那两人极可能是顾家派来的），以及可能存在的、想趁火打劫的其他势力……这潭水己经彻底浑浊。
混乱，是阶梯。但她不能被动地等待机会从天上掉下来。她必须主动制造机会，或者，至少要在机会出现时，有能力抓住它。
秦屿是在凌晨时分回来的。
他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领口解开，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
他看到蜷缩在沙发暗影里的苏晚，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放下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吓到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晚抬起头，看向他。霓虹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顾衍之会怎么样？”
秦屿嗤笑一声，在她身旁坐下，沙发微微下陷。他没有碰她，只是拿起她喝过的酒杯，将里面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商业间谍，证据确凿。足够他在里面待上几年，好好反省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顾家现在自身难保，试图捞人，只会越陷越深。”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苏晚脸上，带着审视：“门外那两个人，是顾家老爷子养的几个不上台面的‘清道夫’，急了，想走歪路。”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不会再有了。”
这句话是承诺，也是警告。承诺她的安全，警告她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苏晚的心微微一紧。她相信他有能力做到。但这也意味着，她与外界那点微弱的、可能存在的联系，被他更严密地掌控了。
“你早就知道顾衍之会动手？”她忍不住问。
秦屿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太心急了。我只不过是把鱼饵放在了更显眼的位置。”他看向苏晚，眼神深邃，“在商场上，贪婪和愚蠢，是原罪。”
苏晚沉默了片刻。所以，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不仅清除了对手，还借此震慑了其他人。而她，这个被他“金屋藏娇”的存在，也意外地成为了对方狗急跳墙时试图攻击的目标，却反而印证了她对秦屿的“重要性”，让他更有理由将她牢牢控制起来。
这盘棋，他赢得漂亮。而她，依旧是棋盘上任他摆布的一子。
一股无力感夹杂着不甘，再次涌上心头。但她很快将其压下。不能被他看出任何动摇。
“这个，给你。”秦屿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推到她面前。
苏晚疑惑地打开。里面不是她想象中的恐吓或警告，而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的草案，以及一份聘书。
股权转让协议，标的是一家名为“墨韵”的小型但颇有潜力的艺术科技公司5%的干股。而聘书，则是聘请她作为屿森集团新成立的“艺术与科技创新实验室”的特约顾问，负责跨界项目的创意策划与艺术指导。
苏晚愣住了，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屿。
秦屿迎着她惊讶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是你应得的。上次关于艺术品区块链的构想，周哲的团队评估后认为很有前景。‘墨韵’是集团投资的试点公司，这5%的股权，是你创意的价值。”
他指了指那份聘书：“至于这个职位，可以让你名正言顺地接触核心项目，发挥你的长处。当然，也方便你……继续学习。”
应得的？名正言顺？继续学习？
苏晚看着手中的文件，只觉得无比讽刺。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还是……更高级的圈养方式？
他用股权和职位，将她更深地绑定在他的战车上。让她拥有看似独立的资产和社会身份，实则这一切都源于他的赐予，并且处于他的监控之下。她越是“有价值”，就越难脱离他的体系。
“为什么？”她问，声音干涩。
秦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即将破晓的天空。
“苏晚，我说过，我喜欢亮出爪牙的你。”他的声音透过晨曦的微光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但爪牙需要磨刀石，也需要合适的舞台。把你关在笼子里，只会让你枯萎。我要的，是一个能与我并肩，至少……能跟上我步伐的伙伴。”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她：“这些，就是你的磨刀石和舞台。抓住它，证明你不仅仅是有点小聪明和骨气。证明你有能力，在我为你划定的范围内，创造出让我都无法忽视的价值。”
他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她困在他的阴影里。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威士忌的余韵和一种强烈的、不容抗拒的掌控欲。
“然后，我们再来谈……你所谓的‘意志’和‘拒绝’的资格。”
破晓的晨光终于刺破云层，透过玻璃，映亮了他半边脸庞，也映亮了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对她未来的绝对主导权。
苏晚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看着他递过来的、包装精美的“枷锁”，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
接受，意味着更深的捆绑，但也意味着获得资源、平台和一定程度的名分，能够更快速地成长和积累资本。
拒绝，则可能激怒他，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甚至可能被打回原形，面临更严酷的处境。
这是一场阳谋。他算准了她无法拒绝。
苏晚垂下眼帘，看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许久，她缓缓抬起头，迎上秦屿的目光，眼神平静，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如同破晓时磨利的刀刃，寒光乍现。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感激，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认清了规则后的、冰冷的顺从。
她接过了磨刀石，踏上了他安排的舞台。但她心里清楚，她磨砺刀锋，不是为了与他并肩，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斩断所有束缚她的锁链，包括……他亲手递过来的这一副。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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