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空洞”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秦屿所有试图重新建立掌控的努力都隔绝在外。她不再反抗，不再争辩，甚至不再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日复一日地维持着那种近乎植物人般的沉寂。
她按时吃饭，但味同嚼蜡；她允许佣人打理起居，但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窗边，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风景，眼神没有焦点。
秦屿起初以为这只是她一时激愤后的消极抵抗，过几天便会恢复。他甚至刻意减少了回公寓的次数，试图用冷处理让她认清现实——她的所有“情绪”和“反抗”，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意义，甚至连引起他持续关注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一周，两周……苏晚的状态没有丝毫改变。她像一潭彻底死去的水，激不起任何涟漪。
这种彻底的、非暴力的不合作态度，开始让秦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他习惯于应对明确的挑战和反抗，那像是棋盘上清晰的对手，他可以精准地落子，将其击溃。但苏晚现在的状态，像是一团迷雾，一片虚无，让他所有的力量和手段都无处着落。
他尝试过命令。
“把饭吃了。”他指着几乎未动的晚餐。
苏晚会拿起筷子，机械地、缓慢地将食物送入口中，咀嚼，吞咽，动作标准得像是在完成一项与己无关的任务，眼神始终空洞。
他尝试过威胁。
“你父母的‘疗养’，还需要持续的资金。”他语气冰冷地提醒。
苏晚只是微微眨了下眼，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听到的只是窗外的一声鸟鸣。
他甚至尝试过，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近乎试探的靠近。
在一次晚餐时，他像过去那样，将她不喜欢吃的香菜从她碗里夹走。这是他们关系尚算“平和”时，他偶尔会做的、带着一丝狎昵意味的小动作。
当时，苏晚的动作停顿了。秦屿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期待。
然而，下一秒，她只是缓缓抬起头，用那双枯井般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抗拒，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的漠然。然后，她低下头，继续机械地进食，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一刻，秦屿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在他胸腔里碎裂了。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失控感。
她不再恨他，也不再怕他，甚至不再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产生互动的“对象”。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开始更多地回到公寓，即使公务繁忙，也会尽量回来用晚餐。他不再试图与她交流，只是沉默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如同完成仪式般进食，看着她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客厅成了他们无声的战场。他在一端处理文件，她在另一端望着虚空。空气凝固，只有纸张翻动和偶尔的键盘敲击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连周哲都察觉到了秦屿近来情绪的不稳定。在汇报完一个重要的并购案进展后，周哲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秦总，苏小姐她……如果需要心理医生……”
“不用。”秦屿打断他，语气冷硬，“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挥了挥手让周哲离开，揉了揉眉心，眼底是一片深沉的晦暗。他岂会不知苏晚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抗争？他只是没想到，她的意志力竟然如此顽强，或者说……如此决绝。
就在这种诡异的僵持中，一个不速之客，到访了公寓。
来的是张老夫人。
这位气质雍容、银发一丝不苟的老夫人，是在一个午后，由周哲亲自引着上来的。显然，她的到访经过了秦屿的默许，甚至可能是他某种策略的一部分。
“秦家小子，我这把老骨头不请自来，不会打扰你吧？”张老夫人笑着，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整个客厅，最后落在了窗边那个单薄、静止的身影上。
秦屿起身相迎，态度客气却带着疏离：“张老夫人说笑了，您能来，是晚辈的荣幸。”
苏晚仿佛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张老夫人走到苏晚身边，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她的声音带着长辈特有的、看似随意的关怀。
苏晚依旧没有反应。
张老夫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对秦屿道：“我这次来，一是看看这孩子。上次高尔夫球会，就觉得她灵秀通透，是个难得的。二是，受人所托，来当个说客。”
秦屿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顾家那边，算是彻底垮了，翻不起风浪了。”张老夫人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天气，“林家那丫头，不懂事，冲撞了苏晚，我己经让人‘提醒’过他们了。过去那些恩怨，也该翻篇了。”
她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苏晚身上，意有所指：“年轻人，有点脾气是正常的。但凡事过犹不及。把自己折腾坏了，心疼的，还不是身边人？”
她这番话，看似在劝和苏晚与秦屿的关系，实则绵里藏针。既点明了秦屿对苏晚的“在意”（否则不会因为她被冲撞而收拾林家），又暗示苏晚此刻的状态己经“过度”，需要适可而止。
苏晚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回头。
秦屿的脸色微沉，他听出了张老夫人的弦外之音。她在介入，用一种他无法首接驳斥的方式。
“劳老夫人费心了。”秦屿语气不变，“苏晚最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静养是好。”张老夫人点点头，站起身，“但总闷在屋子里，也不是办法。过几天我那边有个小型的茶会，都是些搞艺术的老朋友，氛围轻松。让这孩子出去透透气，散散心，或许比吃什么药都管用。”
她这是首接发出了邀请，并且将理由说得冠冕堂皇，让人难以拒绝。
秦屿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是一个试探，也是张老夫人释放的一个信号——她关注着苏晚，并且不认同他目前这种“圈禁”的方式。
“我会考虑。”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复。
张老夫人笑了笑，不再多言，优雅地告辞离开。
公寓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张老夫人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虽然未能激起大的波澜，却让那凝固的空气，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动。
秦屿走到苏晚面前，挡住了她望向窗外的视线。
“听到了？”他低头看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张老夫人在为你‘出头’。”
苏晚缓缓抬起眼，空洞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依旧没有任何言语。
但这一次，秦屿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片死寂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动了一下。
张老夫人的到访，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铁幕上，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虽然光还未照进来，但空气，己经开始悄然流动。苏晚那死水般的心湖，是否也会因此，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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