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金茂大厦的车上，气氛有些沉闷。苏晚晴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雷战专注地开着车。刘星辰则抱着他的平板电脑，还在研究那栋楼的建筑结构图。
秦风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到了现场该怎么着手。他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就放在脚边，像是个与这个科技感十足的团队格格不入的异类。
“秦顾问。”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秦风转头，看到赵明楷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先进的电子记事本，脸上带着职业化的、令人放松的微笑。
“赵医生，有事？”秦风挑眉。
“按照新成员入职流程，我需要为你做一份基础的心理评估备案。”赵明楷的语气十分自然，仿佛这只是个例行公事，“不会占你用太多时间的，我们可以在路上完成。”
前排的苏晚晴似乎动了一下，但没有出声阻止，显然是默许的。刘星辰也好奇地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秦风心里明镜似的，这哪是什么例行公事，分明是赵明楷对他这个“非科学存在”的好奇心按捺不住了，想用他的专业工具来“解剖”一下自己。
“行啊，没问题。”秦风爽快地答应，脸上露出配合的笑容，“赵医生想问什么？”
赵明楷在电子记事本上点了几下，调出一个标准化的评估界面。“那我们开始。第一个问题，秦顾问，你如何看待规则和秩序？”
“规则？”秦风挠了挠下巴，“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那得遵守，比如‘鸡鸣灯灭不摸金’，这是保命的根本。至于其他的嘛……”他咧嘴一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实在绕不开，就看看能不能‘变通’一下。”
赵明楷在屏幕上快速记录着，嘴里复述：“倾向于遵守自认为合理的传统规则，对现代制度化规则持灵活……或曰规避态度。”他抬头，继续问，“当你与他人发生冲突时，通常会如何解决？”
“看人。”秦风回答得干脆，“讲道理的，咱就讲讲祖师爷的理儿。不讲道理的，那就手底下见真章，谁拳头硬听谁的。当然，最好是‘闷声发大财’，不起冲突。”
赵明楷笔下不停：“解决冲突方式首接，倾向于用实力说话，潜在攻击性……中等，但具备 situational awareness （情境意识）。”他推了推眼镜，问出了更深入的问题，“秦顾问，你独自面对那些……超自然存在时，会感到恐惧吗？”
“恐惧？”秦风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干我们这行的，恐惧是最大的忌讳。那不是害怕，是‘敬畏’。敬的是天地造化，畏的是人心叵测。至于那些东西，说白了，摸清了路子，也就是那么回事，跟对付山里的豺狼虎豹差不多，找准弱点就行。”
赵明楷的笔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缺乏典型的恐惧应激反应，对未知存在物化、工具化认知倾向明显，共情能力可能主要指向特定对象（如‘祖师爷规矩’）……”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问出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秦顾问，如果在一个古墓里，发现一件足以让你几辈子衣食无忧的珍宝，但取出它会触发毁灭性机关，导致整个遗迹坍塌，甚至可能危及附近村庄，你会如何选择？”
秦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那还能怎么选？当然是不要了。祖师爷规矩，取冥器，不伤古尸，不毁阴宅，不断地脉，更不能祸及活人。这是底线。”
这个回答似乎让赵明楷有些意外，他深深看了秦风一眼，在屏幕上标注：“具有清晰的、内化的道德底线，尽管其道德体系可能与主流社会规范存在差异……”
评估进行了十几分钟，赵明楷的问题从行为模式问到价值观念，甚至隐隐触及了一些童年经历（被秦风含糊带过）。秦风回答得漫不经心，却句句不离“祖师爷规矩”、“江湖道义”，让赵明楷的标准化评估模型显得有些无力。
终于，赵明楷似乎下定了决心，准备动用一些更专业的“武器”。他收起电子记事本，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打印好的图片。
“秦顾问，我们来做几个简单的图片联想测试。请你告诉我，看到这些图片时，你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他将第一张图片递到秦风面前。
那是一张著名的罗夏墨迹测验图，黑白对称，形状模糊。
秦风歪着头看了几秒，不确定地说：“这……像个被拍扁了的黑蝙蝠？或者……两块发霉的干粮？”
赵明楷面无表情地记录。
第二张图，是另一张抽象墨迹。
“这个……”秦风摸了摸下巴，“有点像我们那儿坟头上长的某种毒蘑菇，掰开了里面流黑水的那种。”
赵明楷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第三张图，色彩更加斑斓，形状也更加扭曲。
秦风盯着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嘿！这个我知道！这玩意儿像极了我在一个宋墓里见过的‘血沁玉’，就这颜色，这纹路！不过那玉邪性得很，碰了的人都没好下场。”
一首竖着耳朵听的刘星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开车的雷战肩膀都微微耸动了一下。连前排的苏晚晴都忍不住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了后面一眼。
赵明楷的脸色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最后一张图，这是一张相对具象的图片，描绘的是一家三口在公园里温馨野餐的场景。
“那么，这张图呢？秦顾问想到了什么？”
秦风看着那张充满阳光和温情的图片，沉默了片刻，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想到什么？”他嗤笑一声，“想到这底下要是正好埋着个古墓，这家人可就倒大霉了。野餐布一铺，正好压在气眼上，轻则生病破财，重则……嘿嘿。”
车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赵明楷默默地将所有图片收回公文包，手指在电子记事本上快速敲击着，最终，在评估报告的初步结论一栏，他打下了几个字：
【评估对象具备高度特化的价值体系和行为逻辑，其认知模式与常规社会存在显著偏差，但未发现明确反社会倾向。建议：长期观察，重点关注其‘规则’边界。】
他合上记事本，看向秦风，眼神己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凝重。
“感谢配合，秦顾问。评估结束了。”
秦风伸了个懒腰，仿佛刚刚只是进行了一场无聊的闲聊。
“不客气，赵医生。”他看向窗外，金茂大厦的轮廓己经隐约可见，“到地方了，准备干活吧。”
他心里门儿清，这份评估报告，恐怕不会太“好看”。但他不在乎，他的世界，本就不是这些坐在办公室里分析数据的人能完全理解的。
理念的冲突，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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