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科技展现出的诚意与高效，超出了秦茉的预期。初次会面后不到一周，李总监再次联系苏晚晚，发送了一份极为详尽的合作意向书，条款开得相当优厚，估值也达到了市场高位，并且明确表示尊重创始团队的主导权。
这份意向书像一块滋味的蛋糕，摆在“茉辰”面前。
但秦茉没有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她将意向书转发给沈聿和罗诚律师，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内部决策会。
罗诚戴着金丝眼镜，逐条分析着意向书里的法律条款，语气严谨：“从文本上看，寰宇给出的条件确实很有诚意，限制性条款比行业惯例宽松很多，对赌协议的要求也在合理范围内。但是，”他话锋一转，看向秦茉和沈聿，“关键在于附加条款里提到的‘生态协同’和‘资源优先接入’。这看似是福利，却也可能是最深的捆绑。一旦接受，意味着‘茉辰’未来的很多战略选择，将不得不优先考虑寰宇系的利益，甚至在某些领域，可能失去自主性。”
沈聿坐在秦茉旁边，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目光沉静。“顾寰宇的风格，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他肯开出这么高的价码，看中的绝不仅仅是‘茉辰’目前的利润，而是你们团队持续生产爆款内容的能力，以及……”他顿了顿，看向秦茉，“你个人带来的巨大流量和品牌效应。他想将‘茉辰’打造成寰宇文化版图上最亮眼的那颗棋子，甚至……可能是未来整合其他内容资产的核心平台。”
秦茉听着两人的分析，心中了然。寰宇要的不是简单的财务回报，而是战略卡位和生态控制。这本身没有错，商业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需。但关键在于，这个“度”如何把握。
“如果我们引入不止一家战略投资者呢？”秦茉忽然开口，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分散股权，互相制衡。”
这个想法她之前就提过，此刻在寰宇的强势示好下，显得更为迫切。
沈聿微微颔首：“这是个思路。可以同时接触其他几家我们筛选过的机构，甚至可以考虑引入具有政府背景的文化产业基金。多方入股，既能满足资金需求，也能避免被单一资本过度控制。”
“但这样谈判的复杂度会呈几何级数上升，”苏晚晚有些担忧，“而且，万一其他家给出的条件远不如寰宇……”
“谈判本来就是博弈。”秦茉眼神锐利，“我们不能只看估值，更要看谁能给‘茉辰’带来更长期、更健康的发展空间，谁的理念与我们更契合。如果只是为了更高的估值就把自己卖断，那和魏辰当初为了资源签下卖身契有什么本质区别？”
她的话让苏晚晚沉默了。
“我同意秦茉的看法。”罗诚推了推眼镜，“从公司治理和长远风险控制的角度，引入多元化的股东结构是更优选择。虽然过程会更艰难，但地基会打得更牢。”
方向就此确定。
接下来的日子，“茉辰文化”仿佛一个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同时与多家顶级投资机构展开了密集的接触和谈判。秦茉作为核心决策者，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一场场会议，一份份文件，一次次讨价还价，耗费着她巨大的心神。
沈聿则退居幕后，利用他的人脉和信息网络，为秦茉提供着关键的情报支持，比如某家机构近期的投资策略变化，其决策链上的关键人物及其偏好，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潜在风险。他的信息，往往能让秦茉在谈判桌上抢占先机。
与此同时，《看见她力量》的项目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按照沈聿的建议，韩梦团队调整了与西北治沙老人的沟通策略，通过与当地林草部门联合发起“绿色印记”公益记录计划的方式，成功打消了老人的顾虑，获得了宝贵的拍摄许可。芯片工程师那边，在寰宇科技李总监的意外牵线下（秦茉猜测这背后或许有沈聿的推动），技术背景审查流程大大简化，项目得以顺利推进。
事业上高歌猛进，情感的港湾却并非总是风平浪静。
沈聿似乎比以前更忙了，偶尔来接她下班时，眉宇间会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接打电话时，语气也会比平时更冷硬几分。秦茉敏锐地察觉到，沈家内部的压力，恐怕远非一个沈煜那么简单。但他不提，她便不问。这是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给予彼此空间，信任对方有能力处理自己的战场。
这天，秦茉刚结束与一家国资背景文化产业基金代表的艰苦谈判，回到办公室，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对方对内容导向的要求极为严苛，甚至有些保守，与“茉辰”追求锐度和深度的风格存在不小分歧。
她揉着额头，内线电话响起，前台说有一位姓林的女士找她。
林？
秦茉的心微微一沉。不会是……
她定了定神：“请她进来。”
办公室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果然是林婉茹。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香云纱旗袍，外搭一件米白色针织开衫，比上次在家宴上少了几分正式，多了些日常的温婉。但那份骨子里透出的雍容气度，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沈夫人？”秦茉起身，有些意外，但依旧保持着礼貌，“您怎么过来了？请坐。”
林婉茹微微一笑，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秦茉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以及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路过附近，想起阿聿提过你的公司在这里，就上来看看。没打扰你工作吧？”
“没有，刚忙完。”秦茉亲自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心中快速盘算着对方的来意。绝不可能只是“路过看看”这么简单。
“看你这里，生意很红火。”林婉茹接过水杯，语气温和，“听说最近在谈融资？动静不小，连我几个不太关心生意的老姐妹都听说了。”
果然是为了这个。秦茉心中了然，面上不动声色：“是，公司发展到一定阶段，需要引入一些战略资源，支撑后续的发展。”
林婉茹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喝着水，仿佛只是随口闲聊：“引入资本是好事，能加速发展。不过，这选择合作伙伴，可得擦亮眼睛。有些资本，背景复杂，胃口也大，一不小心，就容易喧宾夺主。”她放下水杯，看向秦茉，目光温和却带着深意，“我们沈家虽然不算顶富贵，但在商场沉浮多年，也有些人脉和见识。若是需要，或许也能帮秦小姐参谋一二。”
这话听着是关心和提点，实则是在暗示沈家可以提供帮助，也是在试探秦茉是否会向沈家求助，或者说，是否愿意接受沈家的“安排”。
秦茉迎着她的目光，笑容得体，语气却不卑不亢：“谢谢夫人关心。融资的事情，我们团队正在谨慎评估，也接触了几家不错的机构。最终还是希望能找到理念相合、彼此成就的伙伴。沈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夫人和沈家费心了。”
她明确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划清了界限。
林婉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微凝。她看着秦茉，这个年轻女子坐在那里，背脊挺首，眼神清正，没有丝毫攀附或怯懦之意。她身上有一种自己那个圈子里很多女孩都没有的、蓬勃的野生气和强大的自信。
“秦小姐果然很有主见。”林婉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不过，有时候过于坚持己见，也容易碰壁。家和万事兴，有些资源，若能善加利用，或许能走得更顺遂些。”
她的话绵里藏针，既肯定了秦茉的能力，又暗示她不懂变通，不会利用“现成”的资源（即沈家）。
秦茉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冷笑一声。她当然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只要她肯低头，肯按照沈家的规矩来，沈家自然会成为她强大的助力。
但她秦茉，不需要。
“夫人说得是。”秦茉从善如流，却话锋一转，“不过我相信，真正的顺遂，不是靠依附谁得来的，而是靠自己的实力一步步走出来的。碰壁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独立行走的勇气和能力。您说呢？”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独立与实力的价值观念上，再次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林婉茹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是……某种程度的认可？
“看来，是我多虑了。”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秦小姐是个明白人，也有能力。希望……你能一首保持这份初心。”
她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送走林婉茹，秦茉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与林婉茹的每一次对话，都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心理战。对方步步为营，她需处处小心。但这一次，她感觉自己似乎……守住了。
她没有接受沈家的“安排”，坚持了自己的独立路线。虽然前路可能因此更艰难，但她无悔。
手机震动，是沈聿发来的消息。
“母亲去找你了？”
他消息果然灵通。
秦茉回复：“嗯，刚走。聊了聊融资的事。”
沈聿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她说什么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秦茉将对话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语气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沈聿低沉而肯定的声音：“你处理得很好。”
他的肯定，像一阵暖流，瞬间抚平了她因刚才那场交锋而产生的所有情绪波动。
“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秦茉轻声说。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为人。”沈聿的语气斩钉截铁，“你是我最大的底气。按你想做的去做，其他的，交给我。”
挂断电话，秦茉走到窗边。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商场的合纵连横，家族的暗流涌动，前路注定不会平坦。
但她的内心，却前所未有地坚定和充实。
她有自己要坚持的事业，有自己选择的爱人，有并肩作战的伙伴。
这就足够了。
至于那些试图影响她、塑造她的力量……
她微微一笑，眼神清亮如星。
来吧。
看看最终，是这个世界改变我，还是我，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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