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畔垂柳依依，水面漾着细碎的金光。
马车停在临河茶楼前，商煜率先下车，随后伸手将戴着帷帽的姮淼儿扶下。
二楼雅间推开雕花木窗，河风裹挟着水汽徐徐送入，驱散了午后的闷热。
视野极佳，可见远处画舫轻移，近处市井喧嚣，比她上次去的那间茶楼清幽舒适。
刚在雅间坐定，点了茶水果点，便听得楼下大堂里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高谈阔论，声音清晰地传了上来。
“要我说，太子殿下此次实在是失了民心，北地百姓处于水火，身为储君岂能退缩？”
“正是，反观相国大人，不畏艰险，亲赴疫区，惩贪官，抚百姓，方为臣子楷模！”
“储君无德，国之不幸啊。”
姮淼儿隔着轻纱，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对商煜道：“他们、他们怎敢如此公然议论储君？不怕惹祸上身吗。”
商煜慢悠悠地沏着茶，眼皮都未抬一下：“说说而己，又掉不了一块肉，太子如今自顾不暇，没空理会这些清流书生的口舌之争。”
姮淼儿闻言一怔，脑中灵光一闪，蓦地瞪大了眼睛望向他：“这件事从始至终，你都置身其中，推波助澜，对不对？”
商煜抬眸，看向她被轻纱遮掩的脸，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几分慵懒的磁性。
“哦？为何这般说？”
姮淼儿抿了抿唇，仔细斟酌着词句：“你在图谋别的东西，比如…民。”
定了定神，她继续道：“瘟疫凶险，你若真心只为解决问题，大可派遣得力心腹前往，何须亲身犯险？你亲自去，要的不仅是平息疫情，更是要借此机会，将太子，乃至他背后的势力，逼入绝境，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说完这番话，姮淼儿自己先愣住了，随即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她不仅点破了他在此事中的推手角色，更隐隐指向了他可能更为庞大的野心。
被无数人在背后窃窃私语，但无人敢当面提及的狼子野心。
商煜静静地听着，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待到她说罢，他才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激赏，随即又被惯有的冷冽所取代。
“路并非只有一条。我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是他自己，连同他身后那些倚老卖老之辈，亲手将这条路堵死了。”
他身体微微后仰，隔着方桌看她，气息迫人：“机会给过了，他自己不中用，怪得了谁？”
姮淼儿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姿容绝世，权势滔天，此刻慵懒地靠在窗边，一副闲适贵公子的模样，可谈笑间便能将一国王储逼至如此狼狈境地。
这一刻，她忽然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绝非仅仅依靠狠辣与权势站到如今的位置。
他深谙人心向背，懂得如何利用时势，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去博取那看似虚无缥缈，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春色娇怜 实则重于千钧的“民向”。
每一步都算计得精准，将对手逼入绝境，自己却始终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
雍国能在他的辅佐下日益强盛，绝非偶然。
这份深沉的城府，狠辣的手段与对时局精准的掌控力，才是他立足的根本。
同时，一股后知后觉的恐惧袭上心头。
她方才那番话，几乎等同于当面指认他包藏祸心，觊觎王权。
思及至，姮淼儿悄悄抬起眼帘，忐忑不安地窥视着他的神色。
然而商煜面色如常，甚至比刚才更为放松，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那种全然不在意的态度，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绝对自信。
他根本不怕她会出去乱说，或者说，他笃信即便她说出去，也无人能奈他何，更无人会信。
这种认知，比首接的威胁更让人感到窒息。
思绪收回，她不由脱口而出：“你、你真厉害…”
商煜抬头，撞见她眼里的凛然，唇角蓦地勾起几分玩味笑意：“本相厉害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不是日日都体会着？”
姮淼儿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脸颊倏地绯红，羞恼地瞪了他一眼，隔着帷帽低声啐道：“下流！”
雅间内虽临水通风，仍不免有些闷热。
姮淼儿饮了些茶水，渐觉内急，轻声对商煜道：“我出去片刻。”
商煜正凭窗望着楼下渐散的游行人群，闻言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姮淼儿戴好帷帽，在春莺的陪伴下出了雅间。
茶楼后院设有净室，较为僻静。
解决完内急，主仆二人沿着原路返回。
行至一处转角，廊下光线稍暗，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低头捧着托盘疾步走来，似是未看清路，竟首首撞向了姮淼儿。
“呀。”姮淼儿惊呼一声，身子踉跄着向后倒去。
春莺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随即柳眉倒竖，对着那小厮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怎么走路的？冲撞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混乱中，姮淼儿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飞快地塞入了一小块柔软的东西。
心头倏然一跳，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迅速低头瞥了一眼——竟是一小块卷起的素色丝帛，边缘隐约可见墨迹。
她的心脏咚咚狂跳起来，神情险些失控，但很快镇定下来。
那小厮连连躬身作揖，声音带着惶恐：“贵人恕罪，小人不是故意的，方才脚下打滑，这才冲撞了贵人，求贵人大量，饶过小人这一回。”
姮淼儿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尽量平稳：“无妨，下次小心些便是，你去吧。”
小厮如蒙大赦，连忙道谢，低着头匆匆离去。
春莺犹自不满地瞪着那小厮的背影，嘟囔着：“真是冒失鬼。”
“好了，没事了，我们快回去吧。”姮淼儿打断她，手心紧攥着那方丝帛，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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