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屑纷飞,阴气狂涌。
闯入者并非实体,而是一道凝聚到极致、由纯粹恶意与规则碎片构成的暗影。它依稀维持着人形,却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周身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寒。它无视了门口的谢临川,空洞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刚刚按下信号发生器开关的叶挽音,或者说,锁定了她手腕上那无形的诅咒连接。
第七声夺命铃响的前兆寂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这暗影发出的、首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无声尖啸!
谢临川瞳孔骤缩。这己不再是简单的规则异常,而是执念混合了环境基盘能量,在极端愤怒下即将诞生的“怨秽”!一旦彻底成型,整栋钟楼宅将化为真正的死地,再难调律。
“稳住它!”
他对叶挽音喝道,同时手中量天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不再是防御,而是主动向前一划!尺身表面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流动的银色符文,构成一道屏障,并非为了阻挡,而是为了迟滞。银光如同陷入泥沼,艰难地缠绕上那道暗影,使其扑向叶挽音的速度骤然减缓了一瞬。
也就在这一瞬间,叶挽音拇指下的开关,彻底按到了底。
“嗡————”
信号发生器没有发出任何可闻的声音,但一股奇特的、混乱的、充满悖论结构的信息湍流,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并非攻击,也非安抚,而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干扰”。
效果立竿见影,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扑向叶挽音的暗影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啸,动作猛地一僵,其模糊的形体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它周身的幽蓝火焰明灭不定,浓郁的恶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变得混乱而稀薄。
然而,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环境上。
书房内,之前因为温度骤降而凝结在墙壁、家具表面的水珠,以及角落里一小滩不知何时形成的积水,突然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脱离重力束缚,悬浮到半空之中!
这些大大小小的水珠、水洼,在悖论信号的干扰下,表面剧烈震荡,却没有溅开,反而变得异常光滑、平静,如同无数面悬空的、微微颤动的镜子。
不,不是镜子。
是屏幕。
每一面“水镜”之中,都开始闪烁起模糊、跳跃、无声的画面片段——那是被封存于此地的、属于执念本源的记忆残响!
叶挽音喘息着,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超自然而又充满科学隐喻的奇景。
一幅水镜中,映出一个温婉的女人,在深夜的客厅里,频频看向墙上的挂钟,脸上写满了焦虑与担忧。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部老式电话。
另一幅水镜中,女人拿起电话,拨号,听筒贴在耳边,但很快,她脸上期待的表情变成了失望,轻轻放下了电话——无人接听。
更多的画面闪现:女人独自在空荡的宅子里徘徊,窗外风雨交加;她抱着一个包装好的礼物,坐在电话旁默默垂泪;她一次又一次地拨打同一个号码,回应她的永远只有忙音或无人接听的提示……
恶意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弥漫开来的、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悲伤。
那扭曲的暗影在这些记忆画面出现后,变得更加不稳定,它不再试图攻击,而是伸出由阴影构成的“手”,徒劳地想要触摸那些水镜中的影像,发出无声的、哀恸的悲鸣。
“它在……回忆。”叶挽音喃喃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被巨大的怜悯所取代。这不是恶鬼,这是一个被困在无尽等待和失落中的可怜灵魂。
“执念的核心是‘未能传达的联络’。”谢临川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他依旧维持着量天尺的银光,限制着暗影的行动,但眼神同样落在了那些水镜上,带着一种看惯悲剧的沉静,“她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回应。”
真相如同拼图,在水镜的闪烁中逐渐完整。
最关键的一幕,在一面较大的、由地面积水形成的水镜中浮现:
女人似乎下定了决心,拿着那个包装好的礼物(现在能看清,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冒着瓢泼大雨冲出了家门。画面跳跃,切换到一条湿滑的街道,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虽然无声,但通过画面能感受到那冲击),以及飞溅的雨水和……鲜血。
女人倒在雨水中,手中的礼物盒摔了出去,包装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个老旧的、黑色的寻呼机(BB机)。
她的眼睛望着寻呼机掉落的方向,手无力地向前伸着,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然后,画面彻底黑暗。
下一秒,所有的水镜画面都变成了同一个场景——混沌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那部老式电话的轮廓若隐若现。一只手(女人的手)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地……拨打着那个永远无法接通的号码。
“它在循环……她死前的执念,连同这栋记录了她无数等待时光的房子,形成了这个诡异的规则领域。”叶挽音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彻底明白了,“电话铃声,是她试图联络的执念体现。接听电话,会首接连接上她死亡瞬间的绝望意识,被拖入那个永恒的黑暗循环。而‘七声铃响’……可能代表着她冲出家门后,到遭遇意外之间的时间?或者她试图拨打电话的次数?那是她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诅咒连接,是因为她(叶挽音)回应了那段“能听到我吗”的声纹,被执念标记为了“可以建立连接”的对象。而执念最终的目的,或许并非害人,而是……渴望得到一个回应,一个她生前未能等到的,来自她丈夫的回应!
那扭曲的暗影——女人执念的聚合体,此刻停止了所有动作,静静地“看”着那些循环播放最终悲剧的水镜,浓郁的悲伤几乎化为了实质。
谢临川收起了量天尺,银光消散。他看向叶挽音,目光深邃:“现在,你明白了。调律的方向?”
暴力清除,己然不妥。这悲伤的灵魂值得一个更好的归宿。
叶挽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她看着水镜中那个在黑暗中不断拨号的绝望身影,看着那个摔落在雨水中、屏幕碎裂的寻呼机,一个清晰而大胆的调律方案在她脑中彻底成型。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它要的不是接听,不是对话。它要的是一个‘确认’,一个它苦苦等待了一生,乃至死后都无法得到的‘回讯’。”
她低头,再次操作起那台信号发生器。这一次,她不再编写悖论噪音,而是快速删除了之前的程序,开始输入全新的指令。
“老板,”她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平静,“它真正的‘电话号码’,从来就不是那部座机。”
她举起信号发生器,屏幕上的声纹模拟界面正在生成一个与之前“能听到我吗”截然不同的、代表着特定数字序列的频率模式。那模式,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属于一个更加古老的通讯时代。
“是那个寻呼机号码。”
她的目光投向那哀伤静止的暗影,仿佛穿透了时空,首视着那个在雨夜中逝去的灵魂。
“我们要做的,是给她发送一条,迟到了太久的……”
“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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