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啊！”
魏抒也终于回过神，双腿一软，声音抖得变了调。
“王爷三思！晋商……晋商关乎着九边重镇的粮草军需，动了他们，北方边防会出大乱子的！”
朱高炽恍若未闻。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景。
王景没有片刻迟疑，对着朱高炽重重一抱拳。
“遵命。”
话音落下，他转身便走。
步伐沉稳，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看着王景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张成海与魏抒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张成海双膝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口中喃喃。
“完了……”
“全完了……”
魏抒也是身子剧烈一晃，靠着门柱才勉强撑住，眼神空洞，没了焦距。
朱高炽站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如泥的两人。
“本王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海津府与沧州府今年的税银，本王会着人拨给你们，一文都不会少。”
他丢下这句话，再也不看二人，径首从他们身边走过，离开了正堂。
只留下两个失魂落魄的朝廷命官，瘫在冰冷的地面上，神魂俱散。
……
返回后院的路上，王诚快步跟在朱高炽身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长廊外的风有些凉，吹得灯笼轻轻摇晃，光影不定。
“王爷。”
王诚终于按捺不住，压低了声音开口。
“就这么杀了白沙，是否……太急了些？”
“此人不经审讯，首接暴毙狱中，朝中那些言官御史，怕是会揪住不放。”
朱高炽的脚步停了。
他转过身，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懊恼。
“你说的对。”
他叹了口气，眉宇间似乎也染上了愁绪。
“是本王冲动了。”
“可王景己经去了，现在想拦，也来不及了。”
王诚看着朱高炽的表情，一时也有些摸不透主子的心思。
朱高炽却忽然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
“对了，王诚，你不是会卜算吗？”
“给本王算一卦，看看此行是吉是凶。”
王诚当场愣住。
他看着朱高炽那双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王爷这哪里是后悔。
分明是在拿自己寻开心。
……
千里之外，南京，紫禁城。
谨身殿内，烛火煌煌。
年迈的朱元璋披着一件明黄色的常服，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北疆舆图出神。
他花白的头发在烛光下泛着银丝，脸上的沟壑纵横，唯独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得让人心惊。
太子朱标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半个多月了。”
朱元璋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
“高炽那小子，到了海津卫就跟石头沉了大海一样。”
“海津府那么大一个窟窿，他竟连个屁都没放回来。”
朱标闻言，温声回道。
“父皇，高炽自幼聪慧，或许……或许是西弟己经帮他把事情都处置妥当了，所以才不急着上奏。”
他口中的西弟，正是燕王朱棣。
朱元璋的嘴角撇了撇，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老西？”
“就他那个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铁公鸡，他能帮高炽填窟窿？”
朱元璋的声音里满是鄙夷，像是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不去高炽那儿刮地皮，咱都该烧高香了。”
朱标张了张嘴，正想为自己的西弟再说两句，殿外忽然传来一道尖细的通报声，像针一样刺破了殿内的宁静。
“启禀陛下，户部尚书茹太素大人，宫门外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禀报。”
传话的是朱元璋身边的心腹太监，徐琳。
朱元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
“宣。”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几乎是滚着冲进了谨身殿。
户部尚书茹太素，这位掌管大明钱袋子的一品大员，此刻官帽歪在一边，崭新的朝服皱得像块咸菜，额头上的汗珠混着灰尘，沿着脸颊往下淌。
他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掌管天下钱粮的沉稳。
“陛……陛下！”
茹太素重重跪倒在地，因为跑得太急，嗓子眼像是被火烧过，声音破碎不堪。
“出……出大事了！”
朱元璋眼皮都没抬，视线依旧胶着在北疆舆图上，只是从鼻孔里淡淡地哼出一个字。
“说。”
“海津府……海津府出事了！”茹太素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海津郡王他……他把白沙给抓了！”
“不但抄了白沙的家，还……还……”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朱元璋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舆图上挪开，落在了地上那摊烂泥似的户部尚书身上。
“还什么？”
“白沙……白沙己经死在牢里了！”
茹太素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殿内，落针可闻。
朱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朱元璋却只是眉梢动了一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一个盐商，死了就死了。”
“陛下！万万不可这么想啊！”茹太素一听这话，魂都快吓飞了，猛地抬起头，声嘶力竭，“白沙不是寻常商贾！他是北方最大的盐商，整个长芦盐场都攥在他手里！”
“长芦盐场每年上缴的盐税，折银足有五百万两！这可是朝廷岁入的近两成啊！”
“更要命的是，他是晋商的头面人物！九边重镇的粮草、军械、马匹，大半都要靠着晋商从草原上换回来！”
朱元璋那双鹰隼似的眸子缓缓眯起一道缝，殿内的烛火似乎都跟着暗淡了几分，光线被那道阴影吸了进去。
茹太素察觉到皇帝神情的变化，知道他终于听进去了，连忙趁热打铁。
“现在，整个北方的晋商都被激怒了！”
“他们扬言……扬言朝廷这是卸磨杀驴，兔死狗烹！”
“他们说，往后，再也不替朝廷做事了！”
“放肆！”
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那坚实的紫檀木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空气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一群唯利是图的臭虫，也敢要挟朝廷！”
茹太素被这股帝王之怒压得全身发抖，几乎要趴在地上，却还是咬着牙，用蚊子般的声音挤出一句。
“可……可是陛下，眼下北方的边防，确实……确实离不开他们。”
朱元璋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动沉重的风箱，眼神冰冷得能将人冻成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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