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怒江峡谷，被一层薄纱般的雾气笼罩，江水的咆哮声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有些遥远和沉闷。勘探队营地早己忙碌起来，队员们整理着设备，为今天深入探查那个神秘的地下裂隙做准备。
陈岩正和王胖子、李小明等人讨论着探测方案，营地外传来一阵犬吠和嘈杂的人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向导兼后勤负责人多吉正领着一位老人向营地走来。多吉是本地傈僳族汉子，皮肤黝黑，笑容憨厚，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位老人，则让所有人不由得静了下来。
那是一位真正的老者，估摸着有七十多岁，身形干瘦却挺拔如松，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穿着传统的傈僳族麻布衣服，外面套着一件旧坎肩，头上缠着布帕，肩上斜挎着一个磨得发亮的牛皮包，腰间挂着一把短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握着的一根老竹烟杆，以及跟在他脚边那条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猎犬。
“多吉，这位是？”陈岩迎上前问道。
多吉连忙介绍：“陈工，这位是山那边寨子里的阿普老爹，是我们这一带最受尊敬的猎人，也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也是懂得最多的老人。”
阿普老爹的目光缓缓扫过营地里的各种仪器和设备，最后落在陈岩脸上，眼神锐利如鹰。他并没有寻常山民见到外来者的拘谨或好奇，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你们，是来挖山找矿的？”阿普老爹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力量，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表达清晰。
陈岩礼貌地回答：“是的，阿普老爹，我们是省地质局的勘探队，来这里进行地质调查。”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些，“老爹找我们有事？”
阿普老爹的眉头紧锁，用烟杆指了指峡谷深处，那个发现异常区域的方向：“你们昨天，是不是在那片‘回音崖’下面，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又是打雷（指人工震源），又是插铁棍（指电极）？”
陈岩和王胖子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惊讶。老人的消息竟如此灵通，而且精准地指出了他们的作业区。
“是的，老爹，我们在进行科学探测。”陈岩解释道。
“科学？”阿普老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摇了摇头，“我不管你们叫它什么。那个地方，去不得，更不能用那些吵吵闹闹的东西去惊扰。”
“为什么？”李小明忍不住好奇地问。
阿普老爹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向年轻人，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在晨雾中缭绕：“那里是‘米斯尼’（傈僳语：神灵）的地盘，是‘水龙爷’睡觉的地方。你们弄出的响声，会把它吵醒。”
“水龙爷？”队员们面面相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像是神话传说中的名词。
多吉在一旁小声补充：“是我们傈僳族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指的就是这片山水里住着的最大的‘尼’（精灵或神），形状像巨大的蜥蜴或者鳄鱼，能翻江倒海。”
阿普老爹接过话头，语气变得低沉而严肃，仿佛在讲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老辈人传下话来，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顺着怒江迁徙到这里，发现这个地方水草丰美，就想定居下来。但当时，这里被一条巨大的‘水龙爷’占着，它住在山那边的‘圣湖’里，时常兴风作浪，吞吃人畜。”
营地安静下来，连江涛声似乎也变小了。队员们都被老人话语中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所吸引。
“后来，寨子里最勇敢的猎手和祭司，联合起来，用了九天九夜的时间，跳起了‘克母’（一种祭祀舞蹈），向山神祈祷，最后才用计谋将‘水龙爷’赶回了圣湖深处，并用符咒和山石将它镇住。祖先们与‘水龙爷’立下约定，我们不去惊扰它的沉睡，它也不再出来为祸。”阿普老爹的目光再次投向峡谷深处，仿佛能穿透山岩，看到那个传说中的圣湖，“你们说的那个有回声的地方，下面就是通往圣湖的通道之一。祖先警告说，那符咒历经千年，己经不像以前那么牢固了，巨大的响声和震动，可能会把它弄醒。”
王胖子忍不住笑了，试图用科学的观点解释：“老爹，那可能只是地下的空洞或者水流的声音，被古人神话了。我们探测到的是地质构造，不是……”
阿普老爹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王胖子，打断了他的话：“年轻人，我在这山里活了一辈子，打过的猎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山有山规，水有水法。有些东西，你们用那些铁疙瘩（指仪器）是测不明白的！我听到的声音，感觉到的震动，和往常不一样！‘水龙爷’不耐烦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预言式的警告，让王胖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陈岩心中一动，想起昨天探测到的那个深不见底的地下空间和杂乱异常的信号。从科学角度，那当然不会是什幺“水龙爷”，但一种古老传说，往往是对某种未知自然现象或危险生物的夸张描述和世代记忆。难道，这“水龙爷”的传说，暗示着那片区域真的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危险？比如剧烈的地质活动？或者……某种未被记录的生物？
他压下心中的疑虑，对阿普老爹表示感谢：“谢谢您的提醒，阿普老爹。我们会注意安全的，我们的工作就是了解地球，也会尊重这里的规矩。”
阿普老爹深深看了陈岩一眼，似乎看出他并未完全相信，但也没有再多说。他磕了磕烟杆，叹了口气：“话，我带到了。听不听，是你们的事。但愿‘米斯尼’不会怪罪。”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他的猎犬，步履稳健地消失在营地的篱笆外，身影很快融入浓雾笼罩的山林之中。
老人走后，营地里的讨论顿时热烈起来。
“嘿，这老爷子，讲得跟真的一样！”一个队员笑道。
“民间传说嘛，总是很玄乎。”另一个不以为然。
王胖子对陈岩说：“陈工，别在意，山区老人比较迷信。我们得抓紧时间，今天一定要把那个裂隙的情况摸清楚。”
李小明却有些犹豫：“陈工，我看那老爹不像是在胡说，我们要不要……再谨慎点？”
陈岩望着阿普老爹消失的方向，雾气缭绕的山林显得神秘而深邃。他是一名坚定的科学工作者，但多年的野外经验告诉他，对待自然和当地文化，必须怀有敬畏之心。
“谨慎是必要的，在任何未知环境工作都要如此。”陈岩做出了决定，“勘探计划不变，但安全等级提升一级。下裂隙探查的小组，必须做好万全防护，保持通讯畅通，有任何异常，立即撤回。”
命令下达，队员们各自准备。然而，“水龙爷”的传说，像一粒种子，悄然埋在了部分人的心里。尤其是在这雾气弥漫、江水轰鸣的峡谷中，那种来自远古的警告，似乎与周围的环境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
陈岩走到帐篷边，再次看向探测图纸上那个幽深的异常区。此刻，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有趣的地质现象，在传说映衬下，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沉睡巨兽的巢穴入口。
“科学，传说……”他低声自语，握紧了手中的地质锤，“真相，到底哪一个更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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