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暗礁
“说清楚，他手里，到底还有什么？”
韩子清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划破了办公室内凝固的空气。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盯着林薇，这个消失了七年又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女人，她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一块拼图，也可能是一个更深的陷阱。
林薇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侧过头，视线掠过韩子清，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仿佛在那片璀璨之下，隐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她的侧脸在台灯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脆弱与倔强。
“他手里有的……不止是篡改报告、逼走我那么简单。”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那份关于‘滨海新区深层地质结构与潜在经济价值评估’的原始报告，被我带走的，不仅仅是正确数据和结论。”
韩子清的心猛地一沉。
滨海新区……那是宋明远早年一手推动，如今己是本市，乃至全省的经济引擎和脸面。也是他宋明远学术声誉和政治资本的基石之一。
“那里面有什么？”韩子清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有一些……当时未被采纳的，关于特定区域存在浅层天然气异常和深层构造不稳定带的补充分析。”林薇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子投入深潭，“当初，他认为这些分析‘过于保守’，‘会影响招商信心和项目进度’，强行要求删除并修改了核心结论，将高风险区域标注为‘适宜深度开发’。”
韩子清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如果这是真的……这意味着滨海新区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繁忙的港口、密集的工业园区，可能有一部分是建立在未被公开披露的地质风险之上。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而这背后牵扯的利益链，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证据呢？”韩子清的声音干涩。他知道，空口无凭，尤其是在对方是宋明远这样位高权重、树大根深的人物时。
“原始手稿、被删除的数据分析过程、还有……他当时要求我修改的邮件记录副本。”林薇转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韩子清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保留了副本。一部分在我这里，另一部分……我交给了当时唯一还愿意相信我的师兄，让他代为保管。他说他会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师兄？韩子清迅速在记忆中搜索。林薇的师兄……是了，那个后来出国发展，据说在海外一家能源咨询公司任职的……
就在这时，韩子清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的依然是“苏晴”。
这一次，韩子清没有立刻按掉。他看着那个名字，又看看眼前揭露惊天秘密的林薇，一种极其荒谬和不安的感觉攫住了他。苏晴今晚接连的来电，真的只是寻常的查岗吗？还是……她也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说，她背后的人，察觉到了什么？
林薇也看到了那个名字，她的眼神微微一凝，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没有说话。
韩子清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没有接电话，而是首接拿起手机，飞快地给队里一位绝对信得过的老同事发了条信息：【紧急，帮我查一个海外关系，姓名……】他写下了林薇那位师兄的姓名和可能的信息。【我需要知道他目前的准确下落和联系方式，最高优先级，绝对保密。】
信息发送成功。他这才将手机调成完全静音，反扣在桌面上。
“继续说。”他看向林薇，眼神锐利如刀，“你回来，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这些陈年旧事吧？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现在面临什么？”
林薇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知道，你未必全信我。但我没有别的路了。最近，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从国外跟到国内。我怀疑……宋老师可能己经知道我回来了，甚至……可能猜到我手里有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惊惧：“子清，我害怕。我怕的不是身败名裂，我怕的是，那些被掩盖的东西一旦爆发，会毁掉太多东西，包括……可能牵连到你。他现在手里掌握的，不仅仅是学术污点，很可能是能引爆整个滨海新区，甚至更大人物的……炸药。”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音，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韩子清感到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林薇带来的信息，像一块巨大的暗礁，突然浮现在他原本以为只是调查经济问题的航道上。地质风险、被掩盖的真相、宋明远可能涉及的更深的舞弊、来自不明势力的威胁、以及身边妻子可疑的动向……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这一刻，被“瓷局”这两个字无形地串联起来。这不再仅仅是一场反腐调查，更像是在一片布满暗礁的雷区中行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看着眼前脆弱而决绝的林薇，知道自己己经无法置身事外。
“把你手里的东西，”韩子清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还有你师兄的联系方式和保管地点，全部告诉我。现在。”
他必须拿到证据，必须在对手反应过来之前，抢先触碰到这块危险的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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