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成了汤姆的影子。
他时常在上面写字，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公共休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人知道他在写什么，但卡洛西注意到，每次合上日记本，他眼底那抹幽暗的光就会更盛一分，仿佛在与一个无声的、充满诱惑的密友交流如何汲取着黑暗的养料。
他开始频繁出入禁书区，凭借其出色的天赋和逐渐积累的影响力，他获得了超出普通学生的权限。
卡洛西有时在图书馆看到他，坐在最角落、光线最昏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是《至毒魔法》或《强力药剂》这类封面都透着不祥的禁书。
他的手指划过那些描述钻心剜骨和魂魄出窍的魔咒，眼神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热切。
渐渐的他不再满足于理论，开始学习那些危险咒语的发音、手势和魔力运转的关键节点。
一次，在从图书馆回地窖的路上，他们经过那条挂着中世纪决斗挂毯的僻静走廊。
汤姆停下脚步，看着挂毯上一个巫师正对敌人施展一道刺目的绿光咒语。
“很强大，不是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产生轻微的回音，带着一丝迷醉。
“这种终结的力量。干净，利落，不容忤逆。”
卡洛西看着那道绣出来的、象征着死亡的绿光。“力量有很多种形式。”
“但这最有效。”汤姆转过头，黑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谁让人恐惧，谁就能得到绝对的服从。这比道理，比仁慈，都有效得多。情感是弱点，是噪音，必须被剔除。”
“恐惧滋生仇恨。”卡洛西说。
走廊尽头有冷风吹过，带着地窖特有的潮气。
汤姆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
“仇恨需要力量才能表达。而我可以确保，没有人拥有那种力量。”他继续向前走去，袍角翻飞。
汤姆的试验很快变得更加激进而危险。他不再满足于片面的学习，他渴望实践，渴望验证那些禁忌魔咒的力量。
他为了验证一个刚从某本孤本禁书上学会的，扭曲意志、放大内心恐惧的古老黑魔法，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曾无意间在魔药课上撞洒他材料的赫奇帕奇学生身上。
选择这个目标，既是为了报复那微不足道的冒犯，也是因为对方性格温和，不易引起太大关注，是理想的试验品。
在一条人迹罕至的走廊拐角，汤姆举起了魔杖，嘴角带着一丝冷酷的期待，咒语的光芒在他杖尖凝聚，带着不祥的、扭曲的黑暗气息。
卡洛西恰好目睹了这一幕，她看到那道光芒射向那个毫无防备的学生。没有时间权衡利弊，身体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者被如此残害。
卡洛西指尖微动，一道几乎无人察觉的银辉后发先至，切入那道恶咒的魔法结构最脆弱的节点，使其无声的瓦解。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甚至没有引起太大的魔力波动。
但代价是巨大的。
剧烈的魔力反噬传来，让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胸腔内气血翻涌，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她强行咽下。
她现在的力量，强行干预这种层级的黑魔法，还是太勉强了。
那个赫奇帕奇学生茫然地眨了眨眼，只觉得一阵莫名的寒意掠过，完全不知道刚才与怎样的危险擦肩而过，嘟囔着走开了。
汤姆猛地转头，眼中不是计划被破坏的愤怒，而是极度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兴奋与确认。他快步走近，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发现宝藏般的狂热：
“你果然能做到！”他的黑眼睛紧盯着她苍白的脸，“你能看到它，甚至瓦解它！为什么？为什么要浪费这种天赋去保护这些无用的杂质？”
“这不是天赋，这是选择。”卡洛西的声音因内在的魔法冲击而变得微哑，眼神却冷冽如冰，首视着他眼中疯狂的火焰，“而你，汤姆，你的选择，正在让你变得比你所蔑视的无用者更加可悲。你正在被那些黑暗的知识腐蚀，变得不再像你自己。”
这是卡洛西第一次用如此尖锐的言语刺向他，试图唤醒他可能残存的理智。
汤姆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转化为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怒意，如同面具碎裂，露出底下坚硬的岩石。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被否定的愠怒，有更深的探究，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决绝的冷酷。
“选择？”他轻声重复，仿佛要将这个词嚼碎，“你会看到不同选择带来的不同力量，布兰妮。我们之间，看来只剩下这些话可说了。” 他彻底关闭了沟通的渠道。
汤姆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卡洛西站在原地，倚靠着冰冷的石墙以支撑身体。
窗外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她脚边投下破碎而斑斓的光影，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与那弥漫开来的、深刻的疲惫。
争斗，永无止境的争斗。
无论是在芙蕾雅大陆的战场，还是在霍格沃茨的走廊，其本质都如此乏味。
而她这次干预，非但没有拉回他，反而似乎将他推得更远。
然而，与她预想的愤怒离去不同，汤姆去而复返。
他几步跨回她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眼中疯狂的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冰冷。
“你可怜我，是吗，布兰妮？”他的声音嘶哑，不再有之前的狂热，只剩下被彻底看穿和否定后的、赤裸裸的恨意。
“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一个走向自我毁灭的可怜虫。”
汤姆无法忍受来自卡洛西的评判，尤其是带着怜悯的眼神，就好像意味着他注定会走向失败。
这比任何东西都更深刻地刺痛了他那建立在优越与力量之上的自尊。
卡洛西没有否认。她的沉默本身就是答案。在她眼中，他此刻执着于黑暗力量的样子，确实带着一种迷失本心的可悲。
这沉默彻底激怒了汤姆。
他可以忍受反对，轻蔑，却无法忍受来自她，这个他视为唯一同类的怜悯。
他猛地伸手，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苍白的脸。动作粗暴，与他平时表现出的优雅截然不同。
“记住你今天的选择。”汤姆一字一顿，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黑魔法残留的阴冷，“你选择了他们，选择了软弱，选择了站在我的对立面。那么，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镜子，而是我的囚徒。我会让你看到，我是如何用你唾弃的方式，登上力量的巅峰。而你，将永远被困在我为你打造的笼子里，亲眼见证那些你守护的，坚持的一切，是多么不堪一击。”
他松开手，仿佛触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转身离去。
这一次，他的背影里不再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卡洛西滑坐在冰冷的石地上，靠着墙，缓缓闭上眼。下颌处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寒意。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无法挽回。
她没能拉住他，反而将他更狠地推向了深渊。
守护是什么？如果连试图拯救一个灵魂，都会加速他的堕落，那这守护的意义，究竟在哪？
沉重的疲惫感，如同黑湖的湖水，将她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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