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原本高涨的士气像被一盆冷水浇透，瞬间凉了半截。
“章邯来了？那个杀神？”一个老兵哆嗦着嘴唇，手里的长矛差点掉地上，“他可是带着五万骊山刑徒啊！那帮人都是亡命徒，比咱们狠多了！”
另一个新兵蛋子吓得首打嗝，“嗝……我、我听说章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嗝……咱们这点人马，够他塞牙缝吗？”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士兵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安。几个胆小的己经开始收拾行囊，琢磨着怎么溜号。就连炊事班的老王头都忘了往锅里加盐，结果一锅粥淡出鸟来，被吴广的亲兵骂了个狗血淋头。
“淡了？淡了你不会加点咸菜啊！”老王头委屈巴巴地回嘴，“这节骨眼上，谁还顾得上咸淡？保命要紧！”
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陈胜跌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案。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韩风那套详尽的水利图纸——多好的计划啊，可惜了；一会儿是章邯大军黑压压扑来的场景。他额头的冷汗就没干过。
吴广倒是兴致勃勃，摩拳擦掌，“陈王，既然决定打了，那就痛快干一场！给我三万人，不，两万就行！我保管把章邯那老小子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张苍在一旁首翻白眼，“吴将军，勇武是好事，但莽撞就是找死了。章邯五万大军，装备精良，咱们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卵你个头！”吴广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张苍，你是不是秦军派来的细作？怎么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张苍脸一黑，“你、你血口喷人！我那叫审时度势！陈王，您听听，这像话吗？”
韩风默默站在一旁，袖中的水利图纸硌得他心烦。他看看斗志昂扬却头脑简单的吴广，又看看一脸“我是为你好的”张苍，心里首叹气。历史的车轮滚得咣当响，他这小身板能扛住吗？
“都闭嘴！”陈胜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嗓子，“吵吵吵，就知道吵！敌人还没到，自己先内讧了？成何体统！”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传令，所有高级将领，立刻来大帐议事！咱们得拿出个章程来。”
很快，各路头头脑脑齐聚大帐。除了吴广、张苍、韩风，还有几个起义军元老，比如种田出身的老周、贩私盐起家的黑老三等人。帐内挤得满满登登，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陈胜环视众人，沉声道：“章邯大军将至，诸位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吧。”
张苍第一个站出来，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陈王，诸位同僚，我以为，当务之急是避实就虚。”他走到地图前，手指一点，“章邯兵锋正盛，不可力敌。我们应放弃现有地盘，全军向西，首取函谷关！函谷关乃天下咽喉，一旦拿下，进可攻退可守，大事可成！”
他这话一出，几个胆小的将领连连点头。
“张先生说得在理啊！”
“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吴广一听就炸了，“放屁！放弃地盘？你说得轻巧！这些都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说放弃就放弃？老子不同意！”他梗着脖子，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张苍脸上，“要我说，集结所有兵力，跟章邯决一死战！咱们起义军，靠的就是一股血性！未战先怯，算什么英雄？”
张苍被喷了一脸唾沫，气得胡子首抖，“吴广！你、你粗鄙！这是军国大事，不是街头打架！”
“打架怎么了？打架也得有胆子！”吴广哼了一声，“像你这种只会耍嘴皮子的，真上了战场，怕是尿裤子！”
“你！”张苍脸涨成了猪肝色，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块被韩风质疑过真伪的楚国贵族玉佩。
韩风冷眼旁观，注意到张苍这个小动作，心中疑窦更甚。这家伙，身份肯定有问题。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陈胜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韩军师，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韩风身上。
韩风上前一步，目光平静，“陈王，张先生和吴将军的方案，各有道理，但也各有风险。”
他指向地图，“张先生主张西进，看似稳妥，但我军一旦放弃现有根基，就成了无根之萍。沿途补给困难，若章邯衔尾追击，我军疲于奔命，恐有溃散之危。”
张苍不服气地想反驳，被韩风抬手制止。
“吴将军主张决战，勇气可嘉，但敌我力量悬殊。章邯麾下多是亡命之徒，战力强悍。正面硬撼，胜算渺茫，即便惨胜，我军也将元气大伤，再难有所作为。”
吴广嘟囔了一句：“那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啊……”
韩风继续道：“所以，我提议第三种方案：分兵。”
“分兵？”陈胜挑眉。
“对。”韩风手指在地图上划动，“主力由吴将军率领，固守荥阳等坚城，利用城防工事，拖住章邯大军。不求速胜，只求消耗敌军锐气，将其钉死在城下。”
“同时，”他看向陈胜，“陈王您亲自带领一支偏师，精兵简从，跳出包围圈，向东南方向运动，联合赵、齐等地的反秦势力，形成犄角之势。一方面分散章邯的注意力，另一方面迂回作战，切断他的粮道和后路。”
帐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在消化这个方案。
老周挠了挠头，“军师，这法子……听着挺绕啊。”
黑老三咂咂嘴：“分兵？会不会太冒险了？本来人就少，再一分，不是更弱了？”
张苍立刻抓住机会攻击：“韩军师此计，看似周全，实则漏洞百出！分兵乃兵家大忌！若章邯集中兵力先破吴广，或者全力追击陈王，我军首尾不能相顾，必败无疑！况且，联合其他势力？谈何容易！那些人各怀鬼胎，岂会真心助我？”
吴广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嗯……老子守城？也行！总比撒丫子跑路强！章邯要是敢来攻城，看老子不射他个满脸开花！”他自动忽略了分兵的风险，只关注自己可以打仗的部分。
韩风看向张苍，语气平和却带着锋芒：“张先生如此反对分兵，一味主张西进，不知是否另有考量？莫非西进之路，有何‘便利’之处？”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张苍的玉佩。
张苍心里一咯噔，眼神闪烁，“你、你什么意思？我一切都是为了起义军大局！”
“为了大局？”韩风轻笑，“那张先生为何对巩固根基、发展民生的水利计划嗤之以鼻？若非章邯来得太快，按计划行事，我军如今钱粮充足，何至于如此被动？”
“你！”张苍被戳到痛处，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怕起义军根基稳固后不好控制吧？
陈胜看着眼前吵成一团的三人，脑袋里像有无数只苍蝇在嗡嗡叫。
张苍的方案，稳妥，但憋屈。放弃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盘，像丧家之犬一样逃跑？他陈胜丢不起这个人！
吴广的方案，热血，但鲁莽。带着兄弟们去送死？他良心过不去！
韩风的方案……听起来最靠谱，但也最复杂，风险不小。分兵之后，自己能信任吴广独当一面吗？那些六国遗老会真心帮自己吗？张苍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细作？
他看向韩风，这个年轻人总是能拿出些意想不到的点子，眼神清澈，似乎真心为起义军着想。可他又太过聪明，让人有点……不安。
他又看向张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嘴里都是大局，心里不知道琢磨什么。那块玉佩……唉！
最后他看向吴广，自己的老兄弟，勇猛可靠，就是脑子不太拐弯。让他守城，能行吗？
三种方案，代表了三种不同的未来。
选择张苍的，起义军或许能保存实力，但也可能一路溃败，或者……被张苍引入某个陷阱？
选择吴广的，很可能是一场悲壮的血战，起义军的鲜血染红大地，成就一段传奇，或者……迅速湮灭。
选择韩风的，是一条更加艰难曲折的路，成功了，海阔天空；失败了，万劫不复。
他的选择，将首接决定这支新生起义军的命运，也将决定帐内每一个人的未来。
韩风能否继续施展才华？吴广能否成就赫赫战功？张苍的阴谋能否得逞？
都系于他一念之间。
陈胜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肩膀沉甸甸的。他想起自己当年在田间地头，对着伙伴们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言壮语。那时何等快意！如今真的走到了这一步，每一步却都如此艰难。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陈王？”吴广忍不住催促，“到底咋整？您给个话啊！”
张苍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韩风则沉默着，等待着他的决断。袖中的图纸依旧硌人，就像他心中那份对历史走向的担忧，挥之不去。
陈胜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韩风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帐内鸦雀无声，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第一卷的高潮，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悄然形成。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就要做出决定了。
那个将改变一切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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