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猛地睁开眼睛，胸口还残留着梦中那个世界的余温——没有战乱，没有压迫，只有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安居乐业。窗外，天光微亮，村民们的歌声早己散去，只剩下几声鸡鸣和远处溪流的潺潺声。他摸了摸怀中的玉佩，那块刘邦所赠的“退路”，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却再没了从前那种依赖感。昨夜姜老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再远的路，也要从脚下走起。”是啊，他不能再依附任何人，必须走出自己的道。
他试着坐起身，腹部的伤口还有些隐痛，但比起前几日的剧痛，己经好了太多。村里的郎中医术确实高明，用的草药敷上去，伤口愈合得飞快。韩风忍不住嘀咕：“这郎中要是开个医馆，估计能赚大钱，可惜躲在这山沟里...”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犯傻了——这世道，秦朝暴政下，谁还敢明目张胆行医？他自嘲地摇摇头，把玉佩塞回怀里，不再多想。
陈凡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进来，看到韩风坐起来，眼睛一亮：“大人，您醒了？感觉怎么样？”他放下粥碗，动作麻利地扶韩风靠好。陈凡这汉子，自从逃出陈县，就一首寸步不离地守着韩风，哪怕自己身上也带着伤。韩风看着他粗糙的手掌和坚定的眼神，心里一暖，却又涌起一股愧疚——自己之前那些高高在上的谋划，差点害死了这些忠心耿耿的兄弟。
“好多了，多亏了你们和村民。”韩风接过粥碗，热气熏得他眼睛有些。他小口喝着粥，思绪却飘回了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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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期间，韩风有了大把时间复盘从大泽乡起义到陈县覆灭的全过程。他靠在床头，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像个老学究似的自言自语：“大泽乡起义，陈胜吴广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多热血啊！可后来呢？陈胜称王，建张楚，却忘了初心...”他掰着手指头数：“分封诸侯、猜忌部下、重用小人...唉，我当初还觉得能靠现代知识帮他扭转乾坤，真是天真。”
他想起在张楚政权里的那些日子：提出“两王并立”方案时，陈胜那勉强同意的表情；提交《治国方略》被张苍批判时，那群官僚的嘴脸；还有最后，陈胜被庄贾背叛，头颅被割下献给章邯...韩风猛地捶了一下床板，粥碗差点翻倒。“我错就错在，总想走捷径！以为凭着穿越者的优势，就能在封建君主制里种下民主的种子？笑话！”
陈凡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挠头问：“大人，您说什么‘穿越’‘民主’？是不是伤口又疼了？”韩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咳嗽两声掩饰：“没事，就是想起些旧事。”他心里暗骂自己：又犯这种低级错误，要是被当成妖怪抓起来可就完了！
韩风继续反思：陈胜的失败，固然有他性格缺陷——多疑、自负，但根源在于，他始终是旧时代的产物。一个佃农出身的起义领袖，一旦坐上王位，就被权力腐蚀，忘了百姓疾苦。而自己呢？一个来自现代的魂，却试图嫁接在这具躯壳上，结果两头不讨好。“我教陈胜搞火药、建神机营，可这些技术优势，抵不过人心向背啊。”韩风叹息一声，想起姜老说的“民心之重，重于泰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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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韩风能下地走动了。他让陈凡召集了那几十个追随他们逃出来的士兵——这些人，大多是在陈县巷战中幸存的老兵，身上还带着伤，但眼神里依旧有光。他们聚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或坐或站，等着韩风说话。
韩风扫视一圈，这些面孔熟悉又陌生：有神机营的爆破手，手臂上还缠着绷带；有步兵队的百夫长，脸上刀疤狰狞；还有几个年轻小伙，是二狗从村里拐带来的“新兵”——二狗那小子，跟村里孩子混熟后，居然怂恿他们参军，结果被个大婶追着打：“臭小子，敢带坏我家娃！”韩风想到这，忍不住笑出声，气氛轻松了些。
“兄弟们，”韩风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目光坚定，“今天不说战术，不说打仗，咱们聊聊心里话。”他顿了顿，看到有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便继续：“我先问个问题——咱们为什么反秦？”
一个老兵嚷嚷：“当然是因为秦朝暴政！俺爹就是修长城累死的！”另一个年轻士兵接话：“还有那些苛捐杂税，俺家粮食都被收光了，老娘饿得皮包骨...”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韩风点头：“对，秦朝不把我们当人看。那咱们起义，是为了什么？换个皇帝继续压迫我们吗？”众人沉默。韩风提高声音：“不！我们要的，是一个新世界——耕者有其田，劳者有所得，人人能吃饱饭，孩子能上学堂...”他用最朴素的语言描绘着，偶尔还卡壳，比如把“义务教育”说成“小孩都得读书”，惹得二狗偷偷笑：“大人，您是不是伤到脑子了？说话咋颠三倒西的？”
韩风老脸一红，瞪了二狗一眼，继续道：“总之，不能指望旧的统治者带给我们这些。陈胜王失败了，为什么？因为他成了新的王，忘了我们这些泥腿子！”他越说越激动，伤口隐隐作痛，但精神却前所未有地清明。“我过去总想着当军师、出谋划策，结果呢？张楚政权垮了，咱们像丧家犬一样逃到这里...这是我的错！”
陈凡猛地站起来：“大人，别这么说！要不是您，我们早死在陈县了！”其他士兵也纷纷附和。韩风摆手制止他们：“听我说完。我最大的错误，是试图把一个现代...呃，一个新思想的魂，嫁接到一个封建君主的躯体上。这行不通！”他握紧拳头，“想建立新世界，必须培养全新的力量——不是为某个王侯将相打仗，而是为我们自己、为千千万万老百姓打仗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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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像种子一样撒下去，士兵们眼神渐渐变了。从前，他们当兵是为了混口饭吃，或者被逼无奈；现在，韩风给了他们一个“为什么而战”的理由。就连老黑那个莽汉，都搓着手嘀咕：“耕者有其田...那俺以后是不是能分块地，种点大葱？”旁边人笑话他：“你就知道吃！大人说的是理想！”老黑不服：“理想能当饭吃啊？俺就觉得种地实在！”众人哄笑，韩风也笑了——这种接地气的争论，比任何高谈阔论都真实。
韩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陈凡身上。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从起义初期就跟着他，屡次救他于危难。在陈县，陈凡冒死揭露张苍阴谋；在逃亡路上，他背着昏迷的韩风翻山越岭。“陈凡，”韩风轻声问，“如果我说，不再去投靠项梁、刘邦他们，而是咱们自己拉队伍，你愿意吗？”
陈凡几乎毫不犹豫：“大人去哪，我去哪！您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他身后的士兵们也齐声低吼：“愿追随大人！”声音不大，却透着铁一般的决心。
韩风心头热流涌动。他看向那些在绝境中依旧追随自己的士兵——几十个人，衣衫褴褛，伤痕累累，但眼神灼灼如星火。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好！那从今天起，我们不再做别人的‘军师’或附庸。我要亲手打造一支队伍——不为封侯拜相，只为那个耕者有其田的世界而战！”他顿了顿，咧嘴一笑，“当然，饭得吃饱，仗得打赢，不然理想全是屁话。”
众人哈哈大笑，二狗趁机起哄：“大人，那咱们队伍叫啥名？总不能叫‘韩家军’吧，听着跟土匪似的！”韩风被逗乐了：“滚蛋！名字慢慢想，先把你从树上摔下来的本事练好再说！”——原来二狗前几天爬树掏鸟窝，结果脚滑摔下来，屁股肿了三天，成了全村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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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韩风一边养伤，一边开始暗中筹划。他不再急于离开桃源村，反而把这里当成了暂时的基地。村民们对这些“反秦英雄”格外热情，常常围过来听韩风讲故事——当然，韩风刻意淡化了自己的穿越者身份，只说是“游学士子”的见解。
他和陈凡等人住在村东头的一间茅屋里，晚上点起油灯，几个人挤在一起讨论。韩风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地图：“章邯的秦军还在搜捕我们，不能贸然出去。但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村子太隐蔽，资源有限。”他看向陈凡，“得先摸清周边情况，找条退路。”
陈凡点头：“我去探路。村里有几个年轻小伙熟悉山路，可以带上。”果然，没过几天，就有几个村里年轻人找上门，扭扭捏捏地问：“韩大人，我们能跟着你们干吗？俺们不想一辈子躲在山里...”原来，他们偷听了韩风那天的讲话，心潮澎湃。其中一个叫石头的少年还拍胸脯：“俺会射箭，跟姜爷爷学的！”——姜老就是那个徒手接箭的郎中，果然深藏不露。
韩风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严肃：“反秦是掉脑袋的事，想清楚了？”石头梗着脖子：“想清楚了！秦狗害死俺爹娘，俺要报仇！”韩风拍拍他肩膀，没再多说。他知道，这支队伍的种子，己经开始发芽。
不过，矛盾也随之而来。老黑和二狗为了争一块肉干，差点打起来——老黑说自己是老兵该多吃，二狗说自己长身体不能饿着。韩风只好出面调停：“抢什么抢？以后咱们自己种地养牲口，肉管够！”陈凡在一旁嘀咕：“大人，您画饼的本事见长啊...”韩风瞪他：“这叫愿景！不懂别瞎说！”众人又笑作一团。
***
夜深人静时，韩风独自走出屋子，望着星空出神。他想起姜老讲述的秦朝暴政：徭役、赋税、酷刑...那些惨状，比他读过的任何史书都真实。又想起陈胜称王后的蜕变：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滥杀功臣。他终于明白，想改变这个世界，不能靠旧制度的修修补补，必须从根子上重塑——而根子，就是人。
“我的道，不在庙堂，在田间地头啊...”他喃喃自语，摸了摸腹部的伤疤。那里不再疼了，反而像一枚烙印，提醒着他过去的教训。
回到屋里，陈凡还没睡，正擦拭着他的刀。见韩风回来，他低声道：“大人，村民今天说，附近山里有秦军巡逻的迹象。”韩风眉头一皱——潜在危机终于露头了。他沉思片刻，说道：“明天开始，你带几个人，教村民和咱们的人一些基本的防御和侦察。记住，潜移默化，别吓着他们。”陈凡点头：“明白。就像您说的，培养新力量，得从点滴做起。”
韩风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这一次，他梦见的不是理想世界，而是一支队伍——穿着朴素的军装，举着陌生的旗帜，在田野间行进。队伍前方，是陈凡、二狗、老黑，还有那些村民年轻的面孔...
他知道，这条路才刚起步，但方向，从未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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