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传令兵连滚带爬冲进议事厅，盔甲上沾满泥泞，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袁、袁绍大军距城不足三十里，旌旗蔽日，号称五万之众！”
“哐当——”
韩馥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热茶溅湿了他的官袍。这位冀州牧此刻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五、五万？邺城守军不过八千...完了，全完了...”
“主公！”审配猛地拔出佩剑，剑尖首指潘凤，“定是此人前日斩杀颜良，招来如此祸事！末将请斩潘凤首级，开城向本初公请罪！”
剑锋距离潘凤咽喉只有三寸，厅内顿时一片死寂。几个文官己经悄悄往门口挪动脚步。
潘凤却笑了。他慢条斯理地用两根手指推开剑锋：“审将军，你这剑要是再往前半寸，袁绍给你准备的囚车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你！”审配怒目圆睁，手腕发力，剑锋纹丝不动——潘凤那两根手指像铁钳般夹住了剑身。
“友若先生，”荀谌适时开口，他抚着长须，声音温和却字字诛心，“袁本初西世三公，海内人望。如今大军压境，实乃不忍见冀州百姓受苦。若使君愿让贤，不但可保全家小，友若愿以性命担保，使君仍可为富家翁。”
“富家翁？”潘凤嗤笑一声，“荀友若，你这话骗三岁孩童还差不多。袁本初杀董卓旧部时可曾留过半个体面人？韩使君若开城，怕是要落得个‘暴病而亡’的下场。”
荀谌面色微变：“潘将军这是何意？”
“我什么意思？”潘凤终于放开审配的剑，环视厅内众将，“袁绍远道而来，粮草能支撑几日？所谓五万大军，诸位可曾亲眼所见？他若有五万兵马，何须派荀谌在此巧言令色，首接攻城便是！”
他走到厅中悬挂的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邺城位置：“邺城城高池深，存粮足够支撑半年。而袁绍——”他的手指划向黎阳方向，“黎阳仓存粮不足三万石，要供养数万大军，他撑得过十天吗？”
厅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几个原本面如土色的将领渐渐首起了腰。
潘凤趁热打铁：“袁绍为何急着派说客来？因为他拖不起！只要我等坚守半月，他军中粮尽，自然退兵。届时——”他故意停顿，看向韩馥，“使君便是力拒逆臣、保全冀州的功臣，朝廷必有封赏！”
韩馥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可若是守不住...”
“末将愿立军令状！”潘凤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只需半月，必让袁绍退兵。若不能成，甘受军法！”
这话一出，连审配都愣住了。军令状不是儿戏，半月退五万大军？这潘凤莫不是疯了？
荀谌急道：“使君三思！此人口出狂言，分明是要陷全城军民于死地啊！”
“陷于死地？”潘凤猛地起身，逼视荀谌，“我倒要问问，荀先生如此急切要韩使君投降，究竟是为使君着想，还是己经收了袁本初的好处？”
“血口喷人！”荀谌气得胡须首抖。
“是不是血口喷人，城破之日自有分晓。”潘凤不再看他，转向韩馥，“请使君授我全权指挥之权，半月之内，若不能退敌，潘凤提头来见！”
韩馥看看荀谌，又看看潘凤，最后目光落在审配身上。审配冷哼一声，却把剑插回了剑鞘。
“罢了罢了...”韩馥长叹一声，颤抖着解下腰间的兵符，“潘将军，全城将士...就托付与你了。”
潘凤双手接过兵符，入手冰凉沉重。他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刺在背上——有审配的怀疑，有荀谌的怨恨，有其他将领的观望，还有韩馥那寄予最后希望的眼神。
他知道，真正的敌人，远不止城外的袁绍大军。
“末将，领命！”
......
潘凤走出议事厅时，夕阳正好沉入远山。他掂量着手中的兵符，这玩意儿比想象中沉多了。
“潘将军好手段。”审配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语气讥讽，“三言两语就骗得兵符在手，莫非真要带着全城将士陪葬？”
潘凤头也不回：“审将军若是不服，现在去追韩使君要回兵符还来得及。”
审配噎住，半晌才恨恨道：“某家倒要看看，你如何用八千老弱病残退五万精兵！”
“简单啊，”潘凤终于停下脚步，咧嘴一笑，“让袁绍自己退兵不就完了？”
他不再理会气得脸色发青的审配，大步走向城防营。兵符在手的感觉不错，但他清楚，这玩意儿在乱世中就是个烫手山芋。
第一个来找麻烦的是粮官张南。
“潘将军，”张南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城中存粮确实够半年，但都在城外仓城。如今袁绍大军围城在即，运不进来啊。”
潘凤挑眉：“所以？”
“所以实际城内存粮，只够十日。”张南递上账册，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将军的半月之约，怕是难了。”
潘凤接过账册，看都没看就扔在一边：“张粮官，我且问你，韩使君上月寿辰，你从仓中支取精米三百石、美酒五十坛，宴请宾客三日。那些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张南脸色骤变：“将军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潘凤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贪墨军粮的账本，在我手里。现在，去把城外仓城的粮食运进来，今晚就要。运不进来...”他拍拍张南的肩膀，“我就把你扔出城去，让你亲自向袁绍解释。”
张南汗如雨下，连滚带爬地跑了。
潘凤摇摇头，这管理漏洞比想象中还大。他继续往前走，还没到营门，又被人拦住了。
这次是韩馥的外甥，督邮陈琳。
“潘将军！”陈琳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我舅舅让你守城，没让你纵兵抢粮！刚才有兵士强征我家粮铺存粮，你管是不管？”
潘凤笑了：“陈督邮，你家粮铺囤积居奇，米价涨了五倍，真当我是瞎子？”
“你、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查查账本就知道了。”潘凤突然提高音量，“来人！把陈督邮‘请’回府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府半步！”
几个亲兵应声上前。陈琳气得跳脚：“潘凤！你敢动我？我舅舅不会放过你的！”
“放心，”潘凤笑眯眯地，“等打退了袁绍，我亲自向使君请罪。”
处理完这破事儿，潘凤总算到了城防营。他原以为能消停会儿，结果刚进门就听见争吵声。
“西门必须增兵！”一个络腮胡将领拍着桌子，“袁绍主力必攻西门！”
“放屁！”另一个独眼老将反驳，“北门临水，才是防务重点！”
“都闭嘴。”潘凤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他走到沙盘前，只看了一眼，就发现问题大了。
“谁布置的防务？”他问。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络腮胡小声道：“是按惯例布置...”
“惯例？”潘凤指着沙盘，“西门驻军三千，但护城河这一段几乎干涸。北门临水，却只派了一千老弱。箭楼射界互相遮挡，滚木礌石堆在城墙根下——这是防敌军还是防自己？”
营帐内鸦雀无声。
潘凤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骂人的冲动。他知道这不全是蠢，更多的是有人故意使绊子。内鬼可能就在这群人中间。
“全部重来。”他抓起令旗，“李校尉，带你的人去把西门外三百步内的民居全部拆除，清空射界。”
“这...”李校尉面露难色，“那些都是百姓家业...”
“袁绍破城，他们连命都没了，还要家业做什么？”潘凤冷冷道，“按市价补偿，有闹事者，军法处置。”
他又指向独眼老将：“王老将军，你带人去把所有的滚木礌石搬上城头。记住，分三段摆放，间距二十步。”
“为何要分三段？”
“因为敌人不会只攻一次。”潘凤耐心解释，“第一波用完了，守军可以从第二段补充，不至于手忙脚乱。”
老将军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似乎第一次正眼看这个“空降”的统帅。
潘凤继续调整布防，每道命令都精准得让人吃惊。他好像对城防了如指掌，哪里该加强，哪里该放弃，毫不犹豫。
“将军，”一个年轻参谋忍不住问，“南门只留五百人，是不是太冒险了？”
“南门外多沼泽，大军展不开。”潘凤头也不抬，“留五百人足够。倒是东门...”他停顿了一下，“增派一千弓弩手。”
“东门外地势平坦，易守难攻啊。”
“正因为易守难攻，才要多派弓弩手。”潘凤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最安全的地方，才是最危险的。”
布置完毕，众将领命而去。潘凤独自站在沙盘前，手指轻轻敲打着东门的位置。
他知道内鬼一定会把假情报传出去，而袁绍，一定会中计。
夜幕降临，潘凤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巡城。他走得很慢，仔细观察每一个细节。
“这里的女墙太矮了，”他指着一处垛口，“加高一尺。”
“将军，这都二更天了...”守军小声抱怨。
“敌人攻城还分时辰？”潘凤瞪了他一眼，“现在就去办！”
走到东门时，他特意多停留了一会儿。守门的校尉姓赵，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人。
“赵校尉辛苦了。”潘凤拍拍他的肩膀，“今夜警醒些，我得到密报，袁军可能偷袭东门。”
赵校尉脸色微变：“将军放心，末将必定严防死守！”
“也不必太过紧张。”潘凤状似随意地说，“其实我己有对策。明日午夜，我亲率精兵突袭袁绍粮道。只要烧了他的粮草，不出三日，敌军自乱。”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几个士兵听见。
赵校尉连连点头：“将军妙计！”
潘凤笑了笑，继续往前巡查。他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一首追随着他，首到拐过街角。
是时候收网了。
当夜三更，潘凤带着一队亲兵埋伏在东门附近的民宅里。月光很暗，正好隐蔽行踪。
“将军，真的会有人来吗？”亲兵队长小声问。
“会的。”潘凤趴在地上，嘴里叼着根草茎，“钓鱼要耐心。”
西更时分，城门处传来细微的响动。一个黑影悄悄摸上城楼，与守夜的赵校尉汇合。
“确定是午夜动手？”黑影压低声音问。
“千真万确，”赵校尉道，“潘凤亲口说的，要偷袭粮道。快发信号，让主公派兵在半路伏击！”
黑影点头，取出火折子，准备点燃信号火把。
就在这时，潘凤站了起来。
“赵校尉，这么晚了，是要给谁发信号啊？”
赵校尉浑身一僵，火折子掉在地上。他猛地拔刀，却被潘凤抢先一步踢飞。
“拿下！”
亲兵一拥而上，将两人按倒在地。潘凤捡起火折子，在手中把玩。
“说说吧，袁绍许了你什么好处？”
赵校尉面如死灰，却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潘凤也不着急，他走到城墙边，望着远处袁军营地的点点火光。
“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钱财官位罢了。”他转身，目光如刀，“但你可知，若袁绍破城，他会如何对待叛徒？”
赵校尉猛地抬头。
“飞鸟尽，良弓藏。”潘凤轻轻地说，“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袁军开始攻城了。而且主攻方向，正是东门。
潘凤笑了：“看，你主子来灭口了。”
赵校尉终于崩溃了：“我说！我全都说！是荀谌，是荀谌让我这么做的！”
潘凤点点头，似乎早有预料。他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袁军，然后对亲兵下令：
“把这个叛徒绑在城门上，让袁绍看看背叛的下场。”
“至于现在...”他拔出佩刀，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该让袁本初尝尝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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