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农具厂的大喇叭刚响过正午报时,厂长办公室里的空气却像浸了冰,连窗台上那盆半枯的仙人掌都透着股蔫劲儿。陆沉舟坐在掉漆的木桌后,手指夹着根没抽完的烟,烟灰簌簌落在摊开的订单本上——那上面红笔圈着的“今日新增3单”,比上周同期少了足足七成。
“厂长,东头李大叔刚才来电话,说东风厂的锄头8块钱一把,他想把订的5把退了。”门口传来会计老张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还有西洼村的王队长,也托人带话,问咱们能不能降点价,不然他那边也想换地方买。”
陆沉舟捏了捏眉心,把烟摁灭在缺了口的搪瓷缸里。缸子上“劳动最光荣”的字样早就磨得模糊,就像他此刻的心思——降价?厂里的锄头光木料和铁件成本就快7块,再加上工人工资,卖8块就是赔本赚吆喝;不降价?眼看着老客户一个个往东风厂跑,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半个月,车间就得停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院子里的景象:几个工人蹲在墙角啃窝头,眼神首愣愣地盯着地上的蚂蚁,没了往日里抢着干活的劲头。去年接手这个濒临倒闭的工厂时,他在全厂大会上说“要让大家都能拿上稳定工资”,可现在,这话倒像成了笑话。
“陆厂长,后勤的库存报表我送过来了。”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林晚星抱着个蓝布包走进来,额头上还沾着点薄汗——她刚从仓库盘点回来,手里的报表本上,用不同颜色的铅笔标注得整整齐齐。
看到陆沉舟紧锁的眉头,还有桌上那本画满红圈的订单本,晚星心里就有了数。这两天在食堂打饭,总听见工人议论东风厂降价的事,有人说“要不咱也降点吧,总比没活干强”,也有人急得首拍大腿“那哪行啊,降了价喝西北风去”。
她把报表放在桌上,目光扫过桌角堆着的几根锄头柄——那是陆沉阳昨天刚打磨好的防滑柄,木头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握在手里不打滑,还能减轻磨手的疼。之前晚星整理仓库时,特意把这种柄单独归了类,想着以后要是有客户问起,也好推荐。
“陆厂长,是不是订单的事犯愁了?”晚星拉了把小凳子坐在旁边,声音软乎乎的,却带着点笃定,“我刚才在仓库,看见沉阳哥新做的那些防滑柄了,比东风厂的普通柄好用多了,他们卖8块,可没咱们这好东西啊。”
陆沉舟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点意外——他倒忘了这茬。之前陆沉阳说“给锄头柄刻点纹路,农民握着得劲”,他觉得是个好主意,就让车间多做了些,可这会儿愁着降价的事,倒把这差异化优势给抛到脑后了。
“他们卖得便宜,农民图省钱,未必会认这个。”陆沉舟叹了口气,手指敲了敲桌面,“上次我去镇上集市,听见有人说‘锄头能挖地就行,花那冤枉钱干啥’。”
晚星却摇了摇头,从蓝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里面的记录——那是她这半个月跟来领农具的农民聊天记下来的:张大爷说“老用锄头,手上磨得全是泡”,李婶子说“我家那口子握锄头久了,晚上疼得睡不着觉”,还有王大叔抱怨“下雨天锄头柄滑,差点把腰闪了”。
“陆厂长你看,”晚星把本子递过去,指尖点着那些字迹,“农民不是不想要好东西,是不知道咱们有这好柄。东风厂的锄头是便宜,可握着手疼、还打滑,要是咱们把这防滑柄的好处演示给他们看,让他们亲手试试,说不定就愿意多花这2块钱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咱们不用降价,就去邻镇的集市上摆个摊,把防滑柄的锄头拿出来,让农民试着挖两下,再跟东风厂的放一起比一比。他们要是觉得咱们的好用,自然就愿意订咱们的货了——毕竟买把锄头能用好几年,谁也不想天天受磨手的罪。”
陆沉舟拿起那个小本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还有晚星认真标注的“磨手”“打滑”“腰疼”这些关键词,心里忽然亮堂起来。他之前只想着“降价”和“不降价”,却忘了“为什么客户要选咱们”——晚星这丫头,不仅把后勤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从农民的话里抓着关键,这主意可比硬扛着降价管用多了。
“你说得对,”陆沉舟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眼神里透着点赞许,“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邻镇集市,咱们亲自演示。沉阳做的那些防滑柄,正好派上用场。”
晚星见他同意,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落了星星:“那我现在就去仓库准备,把最好的防滑柄锄头挑出来,再找两块木板,到时候让农民试着挖一挖,对比更明显。”
她刚要起身,陆沉舟却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军绿色的水壶,拧开盖子递过去:“先喝口水,看你跑的,汗都没干。”水壶里的水还是温的,带着点淡淡的茶味,晚星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陆沉舟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晚星的脸颊瞬间红了,赶紧低下头喝了口水。
“那我去仓库了,陆厂长。”晚星抱着报表本,脚步轻快地走出办公室,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陆沉舟的声音:“老张,通知车间,明天先调20把防滑柄锄头出来,装上车,咱们去邻镇!”
院子里的工人听见这话,都抬起头往办公室这边看,有人小声问:“厂长这是有办法了?”老张笑着点头:“可不是嘛,晚星丫头出了个好主意,明天去集市演示咱们的防滑柄,准能把订单抢回来!”
工人堆里立刻炸开了锅,刚才还蔫蔫的气氛一下子活泛起来。蹲在墙角的几个工人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那咱也别歇着了,赶紧把锄头擦干净,明天让农民看看咱红星厂的好东西!”
晚星走到仓库门口,听见院子里的欢呼声,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能不能把订单抢回来,还得看明天的演示。但她心里有底——只要农民能亲手试试这防滑柄的好处,就不会再只盯着那2块钱的差价。
仓库里,陆沉阳正蹲在地上打磨锄头柄,看见晚星进来,抬头问:“听说你给我哥出了个主意?”晚星点点头,拿起一根防滑柄:“沉阳哥,你这手艺真好,这纹路刻得又均匀又好看,握着手感特别好。”
陆沉阳的耳朵微微发红,低下头继续打磨:“能帮上忙就好。明天去集市,我跟你们一起去,要是有人问起这柄的做法,我还能说说。”晚星笑着应下来,开始挑拣锄头——她要选那些木纹最顺、打磨得最光滑的,让农民第一眼就觉得这锄头值当。
窗外的太阳慢慢西斜,把仓库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晚星和陆沉阳一起,把挑好的20把锄头擦得锃亮,每把锄头的柄上都系了个红布条,看着就喜庆。晚星摸着冰凉的锄头像,心里默默想着:明天一定要把订单抢回来,让工厂好起来,让陆厂长不用再愁眉苦脸的。
而办公室里,陆沉舟正对着地图,圈出邻镇集市最热闹的地段——那是东风厂平时摆摊的地方,明天他们就要在对面摆开摊子,用实力把客户抢回来。他拿起桌上的小本子,看着晚星记录的那些农民的抱怨,手指轻轻着纸页,心里忽然觉得,有这丫头在身边,再难的坎,好像也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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