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南都市大剧院的后台少了往日的喧嚣。
席光推开那扇熟悉的雕花木门,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油彩香,镜台上散落着几支干枯的油彩笔,其中一支羊毫笔的笔杆上,还刻着“云错”二字。
这里曾是云错化妆的专属位置,如今人去楼空,只剩下一面蒙尘的铜镜。
“席队长,”剧团的老管事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来,“这是云老板留下的,说等尘埃落定后交给您。”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木香混着墨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银细软,只有一叠泛黄的戏本、几卷未完成的脸谱画稿,以及一个用蓝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正是云错被捕前常带的那把京胡。
琴杆上缠着一圈红绸,系着一枚蝴蝶纹银哨,轻轻一吹,便发出清越的哨音,像极了云错唱青衣时那声婉转的“咿呀”。
“他还留了封信。”老管事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用火漆印着一朵褪色的梅花。
席光走到窗边,拆开信纸。云错的字迹清隽有力,带着唱戏人特有的风骨:
席光: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己化作戏台上的一缕幽魂了。别为我难过,这出戏,我早就想唱完了。
还记得第一次在后台见你吗?你盯着我袖口的硝烟味,像只警惕的狼。那时我就想,这只狼会不会亲手把我这把刃折断?后来在禁毒晚会上,你说“英雄末路因执念成狂”,我心里首笑——你我何尝不是被执念困住的人?你执念于正义,我执念于复仇,只是我的棋盘比你更脏些。
秦曼死前说我为你背叛D组织,这话只对了一半。我确实想护着你,不仅因为你是苏婉的儿子,更因为……你让我看到了光。在制毒工厂看到你为林薇包扎伤口时,在看守所看你为身世迷茫时,我总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戏台上的光再亮,也要照进现实才算数。”
京胡里的配方是假的,我用师父教的药水擦掉了。真正的“幻蝶”秘密,藏在每一个被D组织毁掉的生命里,藏在你我这样不得不拿起刃的人心中。苏婉师姐的戏服线索,是我故意让秦曼知道的,只有让她狗急跳墙,才能引出最后的尾巴。
还有件事没告诉你:你父亲当年留下一个海外账户,我把D组织转移的部分黑钱存了进去,密码是你孤儿院的编号。别拒绝,就当是我这个“反派”给“英雄”的谢幕礼,替我多买点防弹衣,别再让林薇受伤了。
最后想说,戏台子拆了,但戏腔还在。如果哪天你路过听风茶馆,听到有人唱《贵妃醉酒》,那一定是我在谢幕。
云错
于被捕前一日
信纸在指间簌簌作响,席光抬头望向空荡荡的戏台,仿佛看见那个身着水袖的身影正从幕布后走出,眼波流转间,既有贵妃的幽怨,也有刃的锋芒。
他想起云错在审讯室说的“戏里戏外总要有人分清真假”,原来分清真假的代价,是用生命做注脚。
一周后,席光根据信中的线索,在云错的戏箱夹层里找到一个U盘。
插入电脑,跳出的不是账本,而是一段加密视频。
画面里是年轻的云错,穿着戏校的蓝布褂子,身后是秦鹤年的京胡:
“这段录像如果被看到,说明我失败了。D组织的核心成员里,除了秦曼,还有一个‘影子’,代号‘弦’,负责海外物流。秦曼以为‘弦’是她的人,其实……”
云错忽然凑近镜头,声音压得极低,“‘弦’是老周安插的卧底,代号‘松’。当年老周发现你父亲的阴谋,就把自己的亲弟弟送进了D组织,可惜后来断了联系,我只查到他惯用左手,喜欢在货物上画松枝标记。”
席光猛地站起身,撞翻了椅子。老周的弟弟?惯用左手?他想起每次行动时,老周总是用左手拄拐杖,想起赵磊码头仓库的集装箱上,确实有不起眼的松枝刻痕!
“席队,”林薇推门进来,脸色凝重,“老周副支队长刚才申请退休,说要去南方照顾生病的弟弟。”
南都市火车站,人潮涌动。老周拄着拐杖,正在检票口排队,左手提着一个陈旧的帆布包。
席光穿过人群,挡在他面前。
“老周,要走了?”
老周抬起头,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眼神却很平静:“是啊,弟弟病了,得去照顾他。”
“是吗?”席光盯着他的左手,“还是去和‘弦’汇合?”
老周的手猛地一颤,拐杖差点落地。他沉默片刻,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云错留下的视频里说了,”席光声音低沉,“当年你把亲弟弟周松送进D组织当卧底,后来他身份暴露,被秦鹤年控制,成了双面间谍,代号‘弦’。你为了保护他,只能假装退休。”
“不止是保护他,”老周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的铁轨,“D组织虽然覆灭了,但还有残余势力在找‘弦’的麻烦。我必须去收尾。”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木盒,“这是周松冒死拿到的D组织海外客户名单,交给你了。”
席光接过木盒,触手冰凉:“老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你能眼睁睁看着我把亲弟弟推到枪口上吗?”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席光,你和云错不一样,他用刃斩断过去,你要用光点亮未来。记住,当警察,别学唱戏,不能总演别人期待的角色。”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老周转身走进检票口,左手拎着帆布包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席光站在原地,想起第一次见老周时,他也是这样的背影,教会他持枪,也教会他“正义有时需要迂回”。
三个月后,南都市举行“禁毒英雄”表彰大会。
席光站在领奖台上,胸前的奖章沉甸甸的,却远不及口袋里那枚蝴蝶纹银哨的重量。
散会后,他独自来到云错的墓前,墓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菊,旁边还有一支未点燃的烟——这是云错生前唯一的爱好。
他摸出银哨,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清越的哨音在墓园里回荡,惊起几只栖息的麻雀。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戏腔,唱的不是《贵妃醉酒》,而是《霸王别姬》里那一段: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席光闭上眼,任由晚风吹乱头发。他知道,云错的戏己经落幕,但属于他的戏还在继续。
这出关于正义与黑暗的戏,没有固定的剧本,也没有绝对的主角,有的只是无数像云错、像老周、像周松这样的人,用各自的方式,在霓虹与阴影之间,奏响属于自己的戏腔。
他将银哨贴身放好,转身离开墓园。城市的灯火在远方闪烁,像无数双注视的眼睛。
席光抬头望去,仿佛看见云错站在某片霓虹之下,对他扬起一抹熟悉的、带着戏谑又温柔的笑。
这一次,席光也笑了。
落幕的是戏腔,不落幕的,是那些用生命守护光明的人,和他们身后,永不熄灭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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