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窑雏凤
云错记事起，便是在D组织那栋哥特式老宅的阁楼里。
养父第一次带他下楼时，他正捧着一本破旧的《贵妃醉酒》戏本，指尖划过“海岛冰轮初转腾”的唱词，被油墨染得发黑。
养父掐灭雪茄，指着戏台中央的紫檀木椅：“以后，你就是这台上的角儿，也是我手里的刃。”
那年他七岁，不懂“角儿”与“刃”的分别。
只记得养父请来的京剧师父第一次见他，便捏着他的下巴惊叹：“这双眼睛，天生的青衣料子，眼波流转间竟带三分煞气，难得，难得。”
从此，阁楼的戏本换成了真刀真枪的训练，吊嗓的咿呀声与格斗的呼喝声在老宅回荡，像一场荒诞的二重唱。
十西岁那年，他第一次登台。扮的是《断桥》里的白素贞，水袖挥出去时，袖口藏着的毒针划破了对手的咽喉——那是养父安排的“验货”。
台下掌声雷动，养父坐在贵宾席，用象牙烟嘴敲了敲茶几：“不错，有我的样子。”
他谢幕时，看见台下角落里缩着个小女孩，正是后来的秦曼，眼里映着舞台的光，也映着他脸上未擦净的油彩与血痕。
二、玉面修罗
二十岁，他成了名震南都的“玉面青衣”。
戏台前，戏迷们抛来的金箔与花篮堆成小山；戏台后，阿鬼带着染血的账本等他签字。
有次演《霸王别姬》，虞姬自刎时，他故意将剑锋偏了一寸，血珠溅在项羽的戏服上——那是养父新派来监视他的手下。
深夜卸妆，他常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油彩之下，左眼尾有颗极小的泪痣，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印记。
养父说她是叛徒，死在暴雨夜的码头。首到二十二岁，他在养父的书房暗格里找到一本日记，里面夹着半张合影：年轻的青衣女子抱着婴儿，背景是孤儿院的铁门。
日记最后一页写着：“阿错，戏台再华美，也别做别人的刃。”
从那天起，他开始在戏服夹层藏微型录音器，在脸谱道具里刻D组织的交易密码。
他故意在听风茶馆“遗失”袖扣，将蝴蝶纹盒子做得与“幻蝶”包装一模一样。
阿鬼问他为何要引火烧身，他正勾着虞姬的眉，笔尖顿了顿：“总得有人让这出戏，唱得明白些。”
三、霓虹刃影
遇见席光的那个夜晚，他刚演完《贵妃醉酒》。
后台收到阿鬼的消息：“迷迭街的货出了岔子，处理干净。”
他擦着油彩的手停在半空，镜中倒影里，席光的警徽在远处闪光灯下一闪。
与席光的每一次交锋，都像一场精心设计的对手戏。
禁毒晚会上，他用戏文隐喻：“英雄末路因执念成狂”，实则想看清这束“光”的软肋；看守所里，他抛出孤儿院照片，是算准了席光对身世的执念。
当席光拿着京胡来找他时，他正在画一幅《霸王别姬》的脸谱，项羽的脸被涂成了警徽的银色。
“席队长，这出戏，你想怎么唱？”他问。
席光盯着他袖口的硝烟味：“唱到真相大白为止。”
他笑了，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原来光与刃的相遇，不是你死我活，而是互为镜像——他在席光眼里看到了自己渴望的干净，席光在他身上触到了黑暗里的温度。
西、伶仃落幕
秦曼的匕首刺来那一刻，他闻到了她旗袍上的茉莉香——那是养父生前最爱的味道。
爆炸声响起时，他下意识看向席光的方向，只见那人举着枪，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像极了戏台落幕时最后一束追光。
死后第三日，秦鹤年偷偷来墓地看他。老琴师摸着墓碑上的“云错”二字，从怀里掏出半张合影，正是他日记里的那张。
“婉娘当年把你遗弃在孤儿院，是知道D组织的人迟早会找你。”老人哽咽着，“她托我把这半张照片缝在你戏服里，说等你找到另一半，就该放下刃了。”
而另一半照片，此刻正躺在席光的皮夹里。那是云错被捕前塞给他的，背面用戏墨写着：“光刃相交处，方见真颜色。”
五、余音绕梁
南都的京剧团后来排了新戏，叫《刃伶》。
讲的是一个名角周旋于黑白两道，最终用戏腔传递情报，毁掉毒窝的故事。
首演那天，席光坐在台下，看到扮演主角的年轻演员眼尾点了颗泪痣，水袖挥出时，台下有人喊：“云老板转世了！”
散场后，席光走到后台，在镜台上看到一支羊毫笔，笔杆上刻着“云错”二字，旁边压着张纸条：“席队长，戏还在唱，别让光灭了。”
他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戏台，仿佛看见那个身着水袖的身影正从幕布后走出，眼波流转间，不再是贵妃的幽怨，也不是刃的锋芒，而是一种释然的温柔。
远处传来隐约的胡琴声，拉的是《贵妃醉酒》的前奏，却在最后一个音符处，转成了《红灯记》里那句铿锵的“血债定要血来偿”。
原来伶人骨里，既藏着戏腔，也长着反骨。而那把溺于霓虹的刃，最终用自己的破碎，为光劈开了一条路。
（番外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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