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干香菇都卖出去后，起妍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办公室整理种植时写下的笔记。
种香菇的时候，她的心整天记挂在家门前的铁棚里，一时怕忘记控制湿度，一时又怕没做通风。
想起之前刘二强搬上楼房后还惦记着他养的鸡，起妍终于体会到他那时的心情。
在乡村做群众工作，有时候真的不能想当然。
回家吃午饭的路上，起妍还在想，是继续年前的工作，推进领坡岩茶的销售好，还是顺势而上，为领坡开拓一条卖干香菇的路。
她在饭桌上扒饭数着米粒，身旁的乔母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呕咳——呕咳——”呼吸声一吸一闭，听起来好像快喘不过气。
家明蹭一下站起来，绕过桌子冲到乔母身边，用力地搓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妈，你怎么了？！”两人着急地问。
乔母说不上话，摆摆手离开饭桌，快步走到一旁的树丛里，弯着腰，把刚刚吃进去的饭菜都呕了出来，还吐出了不少透明的液体。
家明和起妍在一旁看着，却什么都帮不上忙。
过了好一会，乔母首起腰，只见她满脸通红，眼眶里蓄满泪花。
她抬手一抹，擦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不断深呼吸，回到饭桌前坐下。
两人再次问她为什么这样，她还是摆摆手，看起来还没缓过劲。
她示意两个年轻人先吃饭，但家明和起妍的眼睛一首放在她身上，吃下去的饭菜好像都没到肚子里，悬吊在心头。
“风寒咳嗽……”终于，乔母慢慢开口，“从开春算下来，天气一冷一热，断断续续咳了好几个月了。前几天下大暴雨，我去收衣服淋湿了，就又咳起来了。”
起妍还在回想乔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半年来，她满脑子都是照料香菇的事，供销社的工作又不能放下，回到家倒头就睡。
而家明，又为了跟进订购会上成交的订单，在家没待几天又出门了，一去就是一两个月。
“妈，我带你去市里的医院看看吧，你咳嗽这么久，再拖下去变成肺炎就麻烦了。”家明说。
“不用，阿群给了我一罐盐渍橘子，我试试有没有用。”
“都这么严重了，就别再用这些土办法了，收拾一下我下午就带你去。”
“我有分寸，你们赶紧去休息，下午还得上班，我去洗碗。”
“妈，家里的事交给我就行，你就听家明的吧。你这咳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听着好像己经喘到肺里了，得去医院挂水。”
就在两个小年轻怎么都劝不动乔母这当口，康经理和关耀边领着一群穿着白衬衫、黑棉裤，提着公文包的人走上山来。
为首的人朗声问道：“小陈、小乔，怎么愁眉苦脸的？”
起妍正说在兴头上，也不看来人是谁，张口就回道：“家明他妈不愿意去医院，她都咳到肺里了。”
“蔡局，让您见笑了，家母有点固执。”家明边说边拍拍起妍的肩膀。
“啊，是蔡局，不好意思，真是失礼了。”
“没事，我下乡来就是想看看你们工作和生活最真实的一面。
“你们刚刚说要去医院，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没等两个小的开口，乔母就抢着说：“领导同志，是我咳嗽了两声，让两个小孩紧张了，不是大问题，不费这个钱了。”
“怎么不是大问题，都咳了几个月了，咳得都吃不下饭了。”起妍激动地说。
“哎哟，那真的得去医院了，大娘，这种事不能逞强啊。
“小李，”蔡局长朝身后喊了一声，“你现在就带大娘到市一医院看看，记得安排好。”
“收到。”蔡局长的秘书连声应下。
“我跟你们一起去。”家明连忙跟上。
康书记却喊住了他：“小乔，等下你还得给蔡局长汇报村里的工作呢，你和小陈都得在场。”
“这……”家明停下脚步，看着乔母，有点为难。
“我陪姝莲去！”关耀边站了出来。
“小关同志，这怎么好意思，这是我们家的事。”乔母推拒。
家明却替她爽快地答应了：“好，那麻烦关会计了。”
起妍和家明迅速地进屋帮乔母收拾了几件衣服，目送三人离开。
一切安排妥当，蔡局长才开始询问工作上的事。
“我这次啊，是被领坡最近备受瞩目的干香菇给吸引来的。
“小陈，你领导说是你自己种出来的，我可以问问是怎么种的吗？”
起妍指指不远处的铁棚：“就在里面。”
蔡局长走近铁棚，朝里面张望了几下：“就这个？这么小一个土垛子？”
“是。”起妍点点头，“用的是代料栽培技术，比原来用段木成本低很多。”
“这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办法？”
起妍可不敢冒领科技工作者的功劳，快速启动心眼子想办法糊弄过去。
“我听收音机的广播，里面有介绍这种技术……然后我去城里的农科所请教了专家。”
“这样……”蔡局长若有所思，“那你的学习能力还挺强。”
“蔡局！欢迎欢迎！”张书记打着招呼跑过来。
“辛苦您了，这大中午的太阳这么晒，我们这里比较落后，您多担待。”
“哎不要这样说，我是来帮你们解决问题的，有困难一起克服。”
说着，一行人往村里走。
长叔正在牛棚里用电动铡草机切碎玉米杆，为下午饲喂奶牛做准备。
玉米杆子从投料口进去，不到一秒，碎料就从另一边翻飞而出，落在大铁盆里，看得一旁的奶牛嘴里嚼啊嚼的。
“哟，这大家伙！”蔡局长看见这场景，睁大被阳光晒得眯起来的眼睛，来了兴趣。
长叔看见这么一群着装整齐的人，倒也不犯怵，热情而得意地介绍起来。
“领导们，来看看这机器，多省事。”
“通电了就是好，对吧？”蔡局长说。
“是很好，我爱人都听上收音机了。”
聊得正欢，刷刷碎着玉米杆的铡草机却突然一顿一顿的，落下的碎料也变成了一小撮一小撮的样子。
在众人的目光中，铡草机出料越来越少，最后完全停止了工作。
“哦，没电了，该休息了。”长叔习以为常地放下手里的活。
牛棚外的人脸上的笑容却冷了下来。
回到村政府汇报总结时，蔡局长不出意外地提到了刚才的意外。
“电虽然通了，但供电跟不上，咱们老百姓还天真地以为插电的机器需要休息。
“小小的农用器械都这样，以后建了厂，还怎么跟上产能呢？”
张书记紧张地说：“我们会跟供电局反映情况，尽快解决。”
“不不不，这不单是你们，是我们还处在起点上。
“这次来，我就发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乡村的医疗跟不上，另一个是乡村的供电跟不上。
“解决这些问题，还是要靠发展，发展得好了，才有资金投入到基建和民生中。”
蔡局转过头，对起妍说：“小陈，我这次来，有一个好消息带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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