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翊宸暗信至
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锅里熬煮的高汤翻滚着乳白的泡泡，浓郁的骨香弥漫在狭小的灶间。
林玥机械地搅动着汤勺，目光却有些失焦，思绪还沉在昨夜父亲林老大那破碎的、带着浓重酒气和恐惧的呓语里。
“五口箱子……抬出来……那银勺子滚出来……刻着花……弯弯曲曲的枝子……五个瓣的小花……贵人……烧了……” 这些零碎的词句，如同冰冷的碎片，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订婚店二十年前的血案，那场大火，并非意外！而父亲，曾是目击者！他口中的“贵人”是谁？那五口箱子里又装着什么？这沉重的秘密，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
“啪嗒！”
一声轻微的异响自身后传来，像是小石子落地的声音，在汤锅的咕嘟声里几不可闻。
林玥猛地回神，警惕地握紧了汤勺的长柄，像握着一根短棍。她迅速转身，目光锐利地扫向声音来源——食铺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门槛下。
门槛的阴影里，静静地躺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扁平的……鹅卵石？不，不对。那东西颜色灰扑扑的，边缘并不圆润，更像是被人随意从河滩捡来，匆匆包裹了什么。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裴九郎的眼线？还是……昨夜废仓那边的人找上门了？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灶台角落，那里放着一把趁手的擀面杖。
深吸一口气，林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放下汤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她先谨慎地探头看了看寂静的后院，确认无人，才迅速弯腰，捡起了那块石头。
入手微沉。石头本身平平无奇，但它是被人用一小块坚韧的油纸仔细包裹、再用草绳捆扎在石头上的。油纸包裹里，显然有东西！
她心脏狂跳，三下五除二解开草绳，剥开那层沾着泥土的油纸。里面露出的，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质地略显粗糙的纸笺。这纸……她指尖着，心头一跳——是衙门里常用的那种廉价公文纸！
她飞快地展开纸笺。
上面的字迹，如同刀刻斧凿，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冷硬而熟悉的韵律。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寥寥两行字：
“订婚店火油，乃西域石脂水所炼，遇水不灭，其性暴烈。慎查。”
“债主。”
林玥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是他！沈翊宸！
这字迹，她曾在西十两银子的借据上见过，更在无数个回想他徒手拦下菜刀、那双沉静眼眸的瞬间，于脑海中反复描摹！冰冷，简洁，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种奇异的、让她心安的东西。
“石脂水……遇水不灭……” 她喃喃念着这几个字，昨夜在订婚店焦土废墟旁，指尖沾染上那滑腻腻、带着刺鼻异味的油脂触感瞬间清晰起来！当时她就觉得那油怪，不像寻常灯油桐油，水泼上去不仅没灭，反而似乎……更亮了？原来竟是这个！沈翊宸不仅知道那是什么，连名字和特性都一清二楚！
“债主……” 目光落在最后那个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提醒意味的落款上，林玥紧绷了一整夜外加一上午的心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酸涩、委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涌了上来。
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随即又觉得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赶紧抿紧了唇，低声啐了一句：“装什么神秘猎户！连‘石脂水’都知道……还‘债主’，呸！明明是个神出鬼没的……讨债鬼！”
嘴上嫌弃着，捏着信笺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腹轻轻着那冷硬的字迹。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纸，山花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感受到写字之人落笔时的专注与力量。
昨夜废仓的惊魂、裴九郎的警告、父亲崩溃的呓语带来的巨大压力，在这张小小的纸片面前，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泄进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
她忍不住将信笺凑到鼻尖，深深嗅了一下。没有沉水香的清雅，只有纸张本身的草木气味和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冷冽气息——像是冬日清晨松针上的霜。这气息，让她莫名地想起了那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睛。
“嘶……”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是昨天揉面时被粗糙的陶盆边缘刮破的一道小口子，渗出了一点血珠，正好沾在了信笺的空白处，留下一个微小的红点。
林玥皱了皱眉，看着那点刺目的红，又看看信笺上“慎查”两个字，心头那点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熄。
沈翊宸在警告她！石脂水很危险，遇水不灭，其性暴烈！他知道了她在查订婚店的火，甚至可能知道她去了码头废仓！他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前方有险！
可是……她攥紧了信笺，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父亲惊恐的眼神还在眼前晃动，那刻着花的银勺，那弯弯曲曲的枝子和五个瓣的小花，那被抬走的五口箱子，如同鬼魅般缠绕不去。
裴九郎的警告犹在耳边，像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将她困在灶台和这五百个寿桃酥里。
“慎查？”她对着空荡荡的灶房，像是在质问那个远在不知何处的“债主”，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债主大人都通风报信了，我这欠债的要是缩了头，这债……怕是要利滚利滚到下辈子也还不清了吧？”
危险？她林玥上辈子就是栽在“危险”的地沟油上！这辈子，她这条命是捡来的，最不怕的，大概就是“危险”二字了！更何况，这火都烧到眉毛尖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沾了她一点血痕的信笺重新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冰凉的纸片贴着温热的肌肤，像一块小小的烙铁，也像一枚护身符。
目光落在灶台边那堆己经揉好、正在静静醒发的油皮面团上。五百个寿桃酥……裴九郎的“重注”……刘老夫人的寿宴……“林记食铺”的口碑……这些都是压力，是枷锁，但谁说不能是……机会？一个将线索无声无息传递出去的绝佳载体！
“债主大人指明了油，”她眼中闪过一丝豁然开朗的亮光，嘴角勾起一丝带着狠劲和狡黠的弧度，“债户就添点‘花’！这‘花’……总得让它飘到该飘的地方去！”
父亲说的“刻着花的银勺”……那花是梅花吗？弯弯曲曲的枝子，五个瓣的小花……是了，梅花！她努力回忆着前世见过的梅花图样，结合父亲含糊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最简洁、最具特征的轮廓——几道嶙峋的枝干，末端点缀着象征性的小点或短弧代表花苞！
一个抽象却特征鲜明的梅枝印记！把它刻在……模具上！印在寿桃酥的底部！只要这些酥饼流出去，送到某些人手里，这个熟悉的标记，会不会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意想不到的波澜？让那些藏在暗处的“贵人”，自乱阵脚？
念头一起，林玥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疲惫感都仿佛被冲淡了几分。她立刻解下围裙，匆匆洗了把手，抓起钱袋就往外走——刻不容缓！得立刻去找巷口手艺最好的老木匠王瘸子！订做新的寿桃酥模具，就在那模具底部，做点“特别的文章”！
“呼……” 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灶膛里跳跃的火焰和案板上待用的面团，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压抑和恐惧都吐出去。她撸起袖子，露出纤细却布满劳作痕迹的小臂，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行！就这么干！”她对自己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裴九郎想用订单把我摁在灶台边？想得美！船坞废仓……黑三爷……等着吧。债，要一笔一笔算清楚！火，是从哪儿烧起来的，我林玥，就把它摁灭在哪儿！”
她不再犹豫，掀开门帘，大步流星地朝着巷口王瘸子那间弥漫着木屑清香的矮屋走去。石脂水的秘密，订婚店的冤魂，还有那个远方的“债主”……这锅里的汤在沸腾，她心里的火，也烧得更旺了。而第一步，就从这小小的、即将刻上梅枝印记的梨木模具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2BN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