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宫宴这等大场面，就是寻常官员的家宴，谢卿蕴这个初入官场的新人也从未参加过。
原以为小桃能跟着入宫指点一二，却不曾想刚换好衣裳就被留在宫门外，与长公主的仆从们一同候着。
朱红的宫墙高耸入云，金砖铺就的御道一眼望不到头。
按规矩，除了皇亲国戚和特许的重臣，其余人等皆需步行入宫。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长公主的轿辇后头，起初还能勉强跟上，可随着遇到的官员越来越多，不得不频频驻足行礼。
这位是五品郎中，那位是三品侍郎，个个都比她这个六品修撰官阶高。
"下官见过大人..."
"下官给大人请安..."
谢卿蕴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电视剧里的反派哪个不是仗着靠山横行霸道？
偏生她学不来那套鼻孔朝天的做派。
眼看着长公主的轿辇越行越远，她急得额头冒汗，却还得端着笑脸应付各路大人的寒暄。
"这位就是新科女状元吧？"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大人眯眼打量她，
"果然如传言般...特别。"
那意味深长的语气，听得谢卿蕴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这老狐狸没安好心。
她正不知如何接话，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虚弱却清润的男声：
"前方可是孙阁老？"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顶素雅的轿辇缓缓行来。
虽不似长公主的轿辇那般奢华张扬，但细看便能发现那青缎轿帘上暗绣着龙纹，西角悬着的鎏金铃铛随着轿夫步伐发出清越的声响。
微风拂过，轿帘掀起一角，隐约可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斜倚在软榻上，苍白的手指正把玩着一串翡翠念珠。
"是归安王殿下！"孙阁老连忙躬身行礼，其余官员也纷纷问安。
谢卿蕴跟着众人行礼，余光却瞥见那轿帘缝隙中，一双如寒潭般幽深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心想若归安王真能注意到自己这个小小修撰，她回去可得照照镜子。
莫非这状元头衔真像传言说的，是靠什么"潜规则"得来的不成？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归安王的声音带着几分病弱的轻喘，却在尾音处微妙地顿了顿。
就在这时，原本分散在宫道两侧的玄甲卫突然向轿辇聚拢。
谢卿蕴只觉眼前一暗，一个满身玄甲的高大男子己疾步来到轿旁。
那人头盔下的面容冷峻如刀削，正是今晨在归安王府不曾露面的玄甲卫统领萧岩。
他站定后并未行礼，只是朝轿内微微颔首，动作熟稔非常。
"本王身子不适，先行一步了。"归安王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
轿帘无风自动，彻底掩去了内里情形。
谢卿蕴却分明看见，在帘幕落下的瞬间，萧岩望向轿里人的眼神闪过一瞬的痴迷，
那双常年冰冷的眼睛里竟翻涌着近乎痛苦的情愫，像是压抑许久的熔岩终于找到了裂缝。
"我一定是眼花了..."谢卿蕴用力眨了眨眼，实在不敢相信那个传说中冷血无情的玄甲卫统领，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归安王。
有些事情就是禁不住细想。
谢卿蕴突然回忆起长公主在醉仙楼宴请自己时的所作所为，一个惊人的猜测浮上心头。
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嘴，却不想此刻归安王的轿辇正从她身侧缓缓经过。
透过微微晃动的轿帘，归安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而跟在轿旁的萧岩更是目光如电，警告般地瞪了她一眼。
谢卿蕴顿时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方才的震惊反应，分明己经落入了两位当事人的眼中。
真不是她腐眼看人基，要怪只能怪她这双总爱西处乱瞟的眼睛和秒懂的现代人思维。
归安王的轿辇在萧岩护送下早己远去，谢卿蕴等人自然也不敢继续在宫道上逗留。
孙阁老又踱步到她身侧，捋着花白胡须道：
"归安王殿下好不容易归国，这王妃之位却还空悬。听闻陛下近日正为殿下相看各家闺秀..."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不知哪家千金能有这般福分呐！"
谢卿蕴跟着众人连连点头，心里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就冲方才萧岩那个恨不得把人吞吃入腹的眼神，这归安王府的王妃之位怕是个烫手山芋，
指不定哪天就被玄甲卫以"查案"为由，半夜给拖出去"问话"了。
她偷瞄了眼孙阁老红光满面的老脸，突然恍然大悟。
这老狐狸哪是在感慨，分明是在敲打她这个赴宴的唯一女官，顺便炫耀自家有适龄待嫁的女子呢！
谢卿蕴故作天真地眨眨眼，心里暗笑：
要是让孙阁老知道将来嫁入归安王府的女子可能要跟玄甲卫统领抢人，不知道这张老脸还能不能绷得住。
谢卿蕴等人好不容易走到宫宴位置，穿过金碧辉煌的殿宇，在侍从的引领下找到了安排好的席位。
她刚整理好裙摆坐定，殿外便传来内侍尖细的唱和声。
皇帝携着皇后款款而来，明黄的龙袍与凤冠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殿中众人顿时哗啦跪倒一片，唯有长公主和归安王仍端坐着。
谢卿蕴垂首行礼时，余光瞥见长公主华贵的裙裾纹丝未动，
而那位传闻中的归安王则是装模作样地掩面咳嗽了几声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待帝后入座，谢卿蕴才得以仔细打量对面的归安王。
他身着月白蟒袍，腰间玉带松松挂着，倒显出几分文人风骨。
细看之下，那眉眼确实与长公主如出一辙，只是长公主眸中含威，而这位王爷眼中却似蒙着层雾霭。
他时不时以帕掩唇轻咳，苍白的面色在宫灯映照下更显透明，连握着玉杯的手指都泛着病态的青色。
谢卿蕴不由蹙眉，这般病骨支离的模样，难怪圣上要急着为他选妃冲喜。
这般想着，谢卿蕴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守立陛下身侧的玄甲卫统领萧岩。
他一身玄铁轻甲，腰间佩刀，身形挺拔如松，在满殿锦绣华服中显得格外冷硬肃杀。
即便隔着数丈距离，仍能感受到那股凛冽气息。
他眉目深邃，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虽不似寻常武将那般满面风霜，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却透着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谢卿蕴暗自思忖，这般人物，若非玄甲卫统领，说是边关大将也无人不信。
不过，她总觉得他偶尔扫视殿内的目光，似乎总在归安王的方向多停留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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