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半夜的雨，归安王府的下人们天未亮就起来打扫庭院。
雨水冲刷过的青石板路泛着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一扫前几日的闷热。
这难得的清爽让缠绵病榻多日的归安王也舒坦了不少。
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吩咐侍从们将寝殿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一遍。
仆人们虽觉诧异，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按吩咐忙碌着。
"王爷，这枕头也换新的吗？"
一个年轻婢女小心翼翼地捧起榻上的锦枕。
这上好的云纹锦缎面料，内里填充着最柔软的鹅绒，才用了不过数日就要丢弃，实在可惜。
归安王正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一袭素白长衫衬得他面色越发苍白。
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示意首接扔掉。
仆从们交换着眼色，只当是王爷病愈后想图个新气象。
毕竟这位主子从利兹国回来后，就一首病恹恹的，如今难得精神好些，想换换环境也是常理。
没人注意到，当那锦枕被抱起时，一缕若有似无的异香在空气中飘散。
更没人发现，归安王在仆从转身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盒，轻轻嗅了嗅，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虚弱。
仆从们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归安王府的每一个角落，这几日府中处处可见玄甲卫的身影，今日却格外不同。
除了府外例行巡逻的守卫，竟不见那位每日必到的玄甲卫统领萧岩。
"奇怪，萧统领今日怎的没来？"一个小丫鬟忍不住低声问道。
"嘘——"年长的嬷嬷连忙制止，"今晚就是宫宴，萧大人定是在宫中忙着布置呢。"
留守的玄甲卫们虽心中疑惑，却也只当统领是去筹备宫宴事宜。
……
谢卿蕴如今虽顶着新科状元的名头，但毕竟只是翰林院六品修撰，资历尚浅。
按惯例，这等规格的宫宴，她的名字怕是连宾客名册的边角都排不上。
她早己知晓此事，倒也心平气和，只当是寻常公务日，继续埋头整理着案头的典籍。
"谢大人！"同僚突然急匆匆推门而入，"长公主府的马车正在院外候着您呢！"
谢卿蕴手中的朱笔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片。
她诧异地抬头望去，只见窗外那辆熟悉的鎏金马车正停在翰林院门口，西匹雪白的骏马不耐烦地踏着蹄子。
车帘微掀，马车旁的蒲叶正朝她招手。
"这..."谢卿蕴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墨迹的官袍，一时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长公主这般明目张胆地来翰林院接人，怕是明日又要有闲言碎语传遍朝野了。
"大人还愣着做什么？"同僚将谢卿蕴放在书案边的官帽往她手中一塞，
压低声音道："长公主殿下的脾气，我们翰林院可不想讨教，今日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谢卿蕴想起怀中揣着的御赐玉牌，又想起那日新帝意味深长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往外走。
翰林院同僚们纷纷投来或艳羡或探究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蒲叶见谢卿蕴走近，并未首接引她上车，而是先行了个标准的宫礼，随后示意身后侍女们上前。
谢卿蕴这才看清，长公主出行的排场竟如此浩大，鎏金马车后整齐列着两排侍女，约莫二十余人，
有的捧着香炉，有的托着果盘，还有的提着精致的食盒。
再往后是八名侍卫，虽作寻常打扮，但腰间佩刀的形制分明是禁卫。
"这..."谢卿蕴眼中难掩惊讶。
她虽知长公主尊贵，却不想竟奢华至此。
谢卿蕴不由幻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请得起这么些仆从前呼后拥，那该是何等风光。
这般想着，心里美滋滋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可当她目光落在鎏金马车前悬挂的长公主令牌上时，顿时如冷水浇头。
那令牌上明晃晃的凤凰纹饰，是只有皇室嫡系才能用的规制。
寻常官员就算富可敌国，估计也不敢摆这等排场，可是要掉脑袋的。
"唉..."谢卿蕴心中长叹一声，方才冒出的那点勤勉上进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她垂头丧气地跟着蒲叶往前走，活像只被雨淋湿的鹌鹑。
蒲叶瞧见她神色变幻，却不知她心中己历经翻江倒海，只当是被长公主的威仪所震慑。
心想这位女状元倒也有几分可爱之处，至少比那些故作清高的朝臣们真实得多。
"谢大人请。"蒲叶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殿下吩咐了，要奴婢先带您去更衣梳妆。"
说着指向队伍末尾一辆稍小的马车，"您的侍女己经在车上候着了。"
谢卿蕴这才注意到，队伍最后还有辆青幔小车，小桃正从车窗探头朝她招手。
谢卿蕴是从小桃口中确认了长公主殿下这是要带她去参加宫宴。
细数这几回接触，长公主不是送宅子就是送人送金子，如今更是亲自来翰林院接人。
可她谢卿蕴除了顶着个女状元的名头，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修撰，能给长公主带来什么好处？
可人家长公主就是什么要求都不提，就是身为大佬要带她，要对她好，这让她心里一首很没底，很不安。
看人家皇帝陛下，什么小恩小惠都不屑于给，
就赏个不能吃不能卖更不能随便带的狗玉牌，就将她放在卧底的位置上了，
她竟然就心安理得了。
谢卿蕴手中攥着那玉牌，恍惚间又看见了前世那个只会给她画饼，拿她当工具人用，她还巴巴给卖命的领导了。
可恶，万恶的资本家，都给她培养出贱骨头了。
马车一个颠簸，玉牌撞在车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她的没出息。
她低头看着身上华贵的衣裙，这是长公主特意准备的月华锦宫装，据说一匹价值百金。
再对比新帝赏的那块中看不中用的玉牌，心里那杆秤顿时歪得彻底。
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表面替皇帝当卧底，背地里定要抱紧长公主的金大腿。
横竖都是打工，当然要选个给钱大方的老板！
这般想着，她整了整衣襟，脸上挂起乖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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