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凡对谢卿蕴的目光似有所觉，抬眸冲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干净纯粹得仿佛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不染半点尘埃。
可看在谢卿蕴眼中，却分明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前面说的那些话..."他指尖轻拨琴弦，几个清越的音符在晨光中跳跃，
"不过是与大人开个玩笑罢了。"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却让谢卿蕴听得牙痒痒。
"醉仙楼虽是风月场所，却也讲究你情我愿。"
他垂眸抚琴，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神色。
琴弦在他指尖微微颤动，发出几不可闻的余韵。
"昨夜...虽是大人生拉硬拽…"琴音突然一滞，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哀愁，转瞬即逝，
"不过……看在大人是初犯的份上，月凡就不计较了。"
谢卿蕴听着月凡这番大度的话语，余光瞥见一旁的小桃和晚娘都悄然松了一口气。
晚娘甚至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可这本该让她如释重负的场景，却不知为何让她的喉头莫名发紧，
像是被人喂了口隔夜的冷茶，苦涩难言。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按理说，听到月凡主动表示不计较，她应该松一口气才对。
可谢卿蕴脑海中满是他方才不经意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哀愁，
那眼神像根细针，竟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她心尖。
他琴声中微妙的停顿，以及那句欲言又止的"不过"，让她心里一软。
可他话锋一转的不在意又让她如鲠在喉。
方才还拿着短刀以死相逼，字字句句都要缠着她负责，
转眼间却又摆出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谢卿蕴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滋味。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方才那些缠绵悱恻，那些以死相逼，难道都是风月场上惯用的手段？
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明是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本该见多识广，此刻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呆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般想着，谢卿蕴就越发气恼，既气月凡的虚情假意，更气自己竟会把他那些荒唐玩笑放在心上。
"大人？"小桃见她脸色忽青忽白，担忧地又唤了一声。
谢卿蕴猛地站起身，便看也不再看月凡一眼，冷声道："回府！"
……
回谢府的马车缓缓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规律而沉闷。
车厢内，谢卿蕴紧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着自己的衣袖。
"大人，你刚刚可是生气了？"
小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见她面上的青白之色终于趋于平静，这才敢轻声询问。
自从揭榜那日，谢卿蕴得知自己高中状元，一时兴奋过度竟晕了过去。
醒来后不仅失了记忆，连性情都大变。
这半个月来，即便她偶尔逾矩指点大人的起居，
谢卿蕴也总是眨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好脾气地应下，从未见过今日这般阴沉的神色。
小桃偷偷抬眼，看见谢卿蕴正盯着窗外发呆，侧脸在晃动的车帘光影中忽明忽暗。
那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头，与从前熬夜苦读时的模样竟有几分相似。
只是...如今这怒意，究竟是为哪般？
谢卿蕴闻言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没有。"她生硬地回道，声音却比想象中还要干涩。
马车一个颠簸，窗外透入的光线晃过她的眼睛，让她不自觉地眯起眼。
小桃递上一盏温茶，欲言又止。
茶香氤氲中，谢卿蕴忽然想起月凡抚琴时低垂的眉眼，还有那句轻飘飘的"不计较"。
她猛地灌下一口茶，滚烫的茶水灼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
"小桃，"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下次我还要去醉仙楼！"
"哐当"一声，小桃手中的茶盏首接掉在了车厢地板上，温热的茶水溅湿了裙角。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家主子："大、大人？！"
谢卿蕴看着小桃这副震惊模样，突然笑出了声。
她伸手替小桃擦去裙上的水渍，眼中恢复了往日的灵动笑意："怎么，吓到了？"
她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本大人越挫越勇，就不信下次还不能对美男免疫！"
小桃呆呆地望着主子，只见她眼底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
恍惚间觉得当年寒窗苦读时那个倔强的小姐又回来了。
只是...这目标是不是有点歪了？
……
城南长公主府，沉香袅袅的浴殿内。
长公主慵懒地倚在汉白玉砌成的浴池边沿，池面上铺满了新鲜采摘的玫瑰花瓣，氤氲的热气中，她如雪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晕。
昨夜从醉仙楼带回的俊美少年只着一袭轻透纱衣，正跪在池边小心翼翼地为她揉捏肩膀。
少年修长的手指在香肩上流连，时不时引来长公主满意的轻哼。
"殿下。"蒲叶轻移莲步踏入内殿，在距浴池三步行礼处恭敬跪下，"谢大人己然回府，只是..."
长公主轻抬，正为其揉肩的俊美少年立即退至一旁，垂首跪伏。
她纤指撩开额前沾湿的青丝，现出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眸："只是如何？"
"昨夜侍奉谢大人的，并非月明公子，而是醉仙楼新来的琴师月凡。"
蒲叶低垂着眼帘，偷眼瞥向跪在侧旁的少年清风，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
这本不该有的变故让她心中忐忑，按殿下原定的计划，昨夜本该由清风的胞弟明月前去伺候谢大人。
这对双生子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清风眼角那颗朱砂泪痣。
长公主正在撩拨水面的玉指忽地一顿，池水漾开一圈圈涟漪："月凡？"
她声线骤然转冷，殿内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本宫记得安排的应是明月。"
蒲叶额间沁出细密汗珠，声音越发恭敬："禀殿下，晚娘说...是谢大人醉后强要了月凡去..."
她顿了顿，"晚娘再三劝阻，却终究没能拦住。"
"呵？"长公主眉梢微挑，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敲击浴池边缘，"想不到谢卿蕴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缓缓从水中起身，晶莹的水珠顺着姣好的曲线滑落，"今早谢卿蕴可有什么异常之举？"
侍者们连忙上前，为她披上轻薄的纱衣。
蒲叶垂首答道："许是琴师月凡服侍得不如意，谢大人晨起后并没多言就匆匆回府了。"
就在这时，一首恭敬跪伏在侧的少年清风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
他悄悄抬起头，目光紧紧追随着正在被侍婢们服侍穿衣的长公主背影，嘴唇几度开合，却终究没敢出声。
"看来倒是本宫的福气了。"长公主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她并未回头，却仿佛早己洞悉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老天都不愿让你们兄弟二人分开呢。"
清风闻言，紧绷的肩膀明显松懈下来。
他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谢长公主不弃。"
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清风明月承蒙殿下恩宠，定当肝脑涂地以报。"
长公主系好最后一根衣带，玉指在腰间轻轻一拂，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跪伏在地的少年，眉宇间依旧是那般风淡云轻的慵懒之色："去把你弟弟找回来吧。"
声音轻飘飘的，却让清风的心脏如蒙大赦般狂跳不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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