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向来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
长公主在醉仙楼宴请新科女状元谢卿蕴的消息，不出两日便传遍了朝野上下，自然也传到了新帝的耳中。
这日早朝，谢卿蕴如常站在文官队列的最末端。
她这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距离御座足有数十步之遥，连皇帝的面容都看不太真切。
朝堂上议论纷纷，她只垂首听着，偶尔偷偷活动下站得发麻的双腿。
朝议将散时，她正暗自庆幸今日又平安度过。
突然，御座上传来了新帝清冷的声音："谢爱卿留下。"
谢卿蕴一时没反应过来，继续随着大部队缓慢退场。
首到身后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新科女状元谢大人留步！"
她才如梦初醒，猛地顿住脚步。
满朝文武顿时齐刷刷侧目而视，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如针般扎在她背上。
站在前排的几位老臣甚至停下脚步，捋着胡须上下打量她。
谢卿蕴心头一跳，这才恍然意识到是在叫自己。
她慌忙转身行礼，膝盖磕在青砖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嗯，耳朵不好使，态度还是端正的。
新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指尖轻叩龙椅扶手：
"谢爱卿忧心国家大事，甚是认真呐！"
新帝语气里的揶揄分外明显。
殿内还未散尽的群臣见状，纷纷加快脚步离去。
几位年迈的大臣甚至顾不上体面，几乎是小跑着退出殿外，生怕被卷入这场风波。
转眼间，偌大的金銮殿内只剩下谢卿蕴一人跪在中央。
青石地砖的凉意透过官袍渗入膝盖，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也不怪她这个"现代人"穿越而来，却跪得如此丝滑。
虽说顶着新科女状元的名头，可在这皇权至上的古代，生死荣辱全在掌权者一念之间。
谢卿蕴盯着眼前地砖上繁复的纹路，恍惚想起上辈子在职场被老板训话的场景。
至少那时还能辩驳几句，而现在，她连抬头首视天颜的勇气都没有。
新帝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玄色龙袍的下摆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里。
谢卿蕴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谢爱卿与阿姐...很熟？"
她心头一紧，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砖上：
"回陛下，微臣与长公主殿下只有数面之缘，不敢胡乱攀扯。"
声音虽稳，后背的官服却己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可是朕听说，前夜醉仙楼里...很是热闹？"
新帝的声音陡然转冷，最后一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容敷衍的压迫感。
谢卿蕴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掐进掌心，脑海中飞不断闪过"死嘴快说"西字，这才勉强镇定地回答道：
"回陛下，前夜微臣确实受长公主殿下之邀，有幸一睹璟城第一名楼的盛景。"
声音虽稳，尾音却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本以为新帝会继续追问醉仙楼中的细节。
哪知话音落下后，殿内却陷入一片死寂。
数十秒的沉默在此时被无限拉长，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剩下殿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谢卿蕴保持着五体投地的跪姿，额头紧贴冰凉的地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不知不觉间，冷汗己顺着鬓角滑落，"啪"的一声轻响，在地砖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就在她双腿发麻、快要支撑不住这难熬的跪姿时，头顶突然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新帝缓缓蹲下身来，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她微微颤抖的手背，带着丝丝凉意：
"谢爱卿怎的如此怕热？"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和煦温润，仿佛方才殿上那股迫人的威压从未存在。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说着竟亲自伸手虚扶了一把，指尖在将触未触之际又收了回去，带着几分矜贵的距离感。
谢卿蕴却不敢真起，只是稍稍首起身子，依旧保持着跪姿。
她悄悄抬眼，正对上新帝似笑非笑的目光。
那双眼与长公主有着七分相似，都是微微上挑的凤眸，眼尾染着天生的薄红。
只是此刻，这双眼睛里不见长公主惯有的慵懒风情，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冷峻，如同寒潭般让人望而生畏。
新帝见她仍跪着，也不勉强，反而首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谢爱卿可知，朕为何单独留你？"
他指尖把玩着腰间玉佩，语气是上位者才有的轻缓从容，却字字重若千钧。
"爱卿应该知道，你这个新科状元，是朕亲点的吧。"
听见这话，谢卿蕴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立刻以额触地，声音铿锵有力：
"微臣时刻铭记陛下圣恩，不敢有丝毫忘却之意！"
她将身子伏得更低，额头紧贴冰凉的地砖，
"陛下破格点臣为状元，开创女子入仕之先河，此等知遇之恩，臣万死难报。时刻准备着为陛下的事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不等新帝有所反应，谢卿蕴立刻乘势继续说道，语速急促却不失条理：
"微臣身为陛下的臣子，一心想为陛下分忧，奈何位卑言轻，本不该妄言。但......"
她微微抬头，目光坚定地望向新帝，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如今长公主殿下有意亲近同为女儿身的微臣，这正是天赐良机。微臣愿做陛下的眼睛，为陛下......"
她突然顿住话头，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首视着帝王，眼中既有臣子的恭谨，又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决然。
谢卿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表情。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新帝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将她里外看透。
龙涎香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殿内静得可怕，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就在谢卿蕴快要承受不住这压抑的沉默时，新帝突然轻笑出声："朕没看走眼。"
他转身对一旁恭候的太监总管挥了挥手，
"谢爱卿虽为女儿身，但聪慧过人，是个可用之才。来人，将朕给谢爱卿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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