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在祠堂门槛上碾灭第七根烟头时，推土机的轰鸣声撕开了黎明。他望着天井漏下的细雨在青砖上汇成血水似的溪流，裤脚沾着的纸钱灰被风卷向神龛，覆在"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上。
"林哥！西巷的排水渠被挖断了！"浑身泥浆的护镇队员撞开掉漆的木门，怀里还抱着半截断裂的貔貅石雕，"陈家雇的拆迁队说要给机械开道..."
话音未落，东南方突然爆出玻璃碎裂的脆响。林深抓起对讲机冲上戏台，望见三百米外的马头墙上，印着"陈氏建设"的挖掘机正将钢爪刺入百年藏书楼。木结构坍塌扬起的尘雾里，戴白手套的监工正用红漆在残垣上画圈，像极了K线图里的死亡交叉。
"青梧带人去截二号码头的货了。"方拓拎着威士忌晃上戏台，领口还沾着昨夜庭审的印泥，"我刚黑进拆迁队的通讯频道，你猜他们在货运清单里夹带了什么？"
手机屏亮起的瞬间，林深瞳孔骤缩——被篡改的电子报关单上，"古建筑构件"的品名栏里，赫然填着"缅甸翡翠原石"。雨水顺着飞檐滴在屏幕，将报关单编号最后的"1900"晕染成血色。
祠堂后墙突然传来砖石垮塌的闷响。林深翻过断墙时，看见七十岁的私塾先生正用身体压着族谱箱，拆迁队的电钻离他太阳穴只剩三寸。老人怀里泛黄的《朱子家训》被风掀开，露出夹层里1953年的地契存根。
"根据《文物保护法》第34条..."方拓的醉话被钢棍击打肉体的钝响打断。三个纹着狼头刺青的壮汉掀翻古籍箱，康熙年间的县志在空中散成雪片。林深抄起半块城砖砸向液压管时，瞥见拆迁队长胸口的狼牙吊坠——和他三年前在华尔街见过的杀手信物一模一样。
祠堂正厅的座钟突然敲响九下。护镇队员的手机同时收到银行短信，补偿金到账提示音在雨幕里此起彼伏。林深看着人群中的王德发悄悄退出战团，这个昨天还举着锄头要拼命的村民代表，此刻正躲在香樟树下核对账户余额。
"林先生好兴致。"陈昊的劳斯莱斯碾过青石板停在废墟前，副驾上的女秘书撑开黑伞，"三千万拆迁补偿款己经到账，您要是现在签字，还能保住叶警官的警衔。"
林深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发现陈昊的定制西装上别着枚金丝雀胸针——那是华尔街做空机构高管的身份标识。当拆迁队长的电锯劈向最后一块雕花门板时，他听见榫卯断裂声与三年前陈露坠楼时的颈椎脆响完美重叠。
方拓突然拽着他扑向石狮后方。子弹击碎麒麟浮雕的瞬间，林深看清狙击手藏身的阁楼方位——正是周玄策七天前下棋的茶室。怀里的《道德经》残卷突然发烫，夹页中的"上善若水"西字正在渗出血珠。
"带着这个去码头！"方拓将沾满泥水的U盘塞进他口袋，转身朝狙击手方向举起酒瓶，"这里面有陈家洗钱的..."玻璃爆裂声淹没了后半句话，92式手枪从律师的西装内袋滑落，枪柄上叶青梧的警编号在雨水中泛着冷光。
林深在迷宫似的巷弄里狂奔，身后拆迁队的狼犬吠叫与三年前纽约街头的警笛声逐渐重合。当他跃入排污渠的刹那，防水袋里的卫星电话突然震动，周玄策发来的禅语讯息在屏幕上幽幽泛光："饿鬼道众生见水皆血，修罗道众生见水皆刃。"
码头货轮的汽笛声刺破雨幕。林深攀上集装箱时，看见叶青梧正将缉毒犬引向印着"文物修复"字样的木箱。当女警用撬棍起开箱盖的瞬间，二十公斤海洛因上方，躺着件青铜饕餮纹方鼎——鼎腹的铭文正是他在华尔街见过的基金代码。
"小心！"林深扑倒叶青梧的瞬间，货轮船舱里射出三支弩箭。淬毒的箭簇钉入缉毒犬尸体时，他认出弩机上的莲花纹饰——与周玄策书房里的香炉如出一辙。叶青梧擦着嘴角血迹举起手铐："海关记录显示，这批货的报关员是..."
爆炸的火光突然吞没了半个码头。林深拽着叶青梧滚进防洪堤裂缝，看见货轮甲板上的陈露正在摘假发。烈焰映亮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双曾盛满温柔的杏眼里跳动着资本嗜血的冷光。
"去找方拓！"叶青梧将染血的账本拍在他胸前，转身冲向货轮的身影被浓烟吞没，"陈家地下钱庄的密账在..."气浪掀起的集装箱砸碎了后续话语，女警的警徽碎片擦着林深的脸颊飞过，在钢板上烙出带血的星芒。
林深在防波堤的阴影里咳出肺部的血沫，手机自动播放起《国际歌》。当他点开方拓遗留的U盘，陈氏集团与海外基金的千层股权结构图在眼前展开——每个离岸公司的注册日期，都对应着一位云栖镇老人的自杀时间。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持续枪响。林深握紧叶青梧的警徽冲向古镇，发现护镇队的红旗己被换成资本集团的狼头旗。王德发正在指挥村民搬运牌坊构件，老人藏了半辈子的土枪此刻正顶在私塾先生的后脑勺。
"这就是你要的市场规律。"周玄策的声音从银杏树后传来，青袍上的鹤纹沾着新鲜血渍，"杀生救不了众生，破山中贼易..."他抬手接住片飘落的银杏叶，叶脉断裂处渗出石油状的黑液，"...破心中贼难。"
林深刚要开口，怀里的《道德经》残卷突然自燃。灰烬中显现的卫星地图上，整个云栖镇的地形正扭曲成太极图案，古镇西角的拆迁工地恰好位于阴阳鱼眼。当无人机的探照灯笼罩祠堂时，他看清机身上的标志——正是陈露假死当晚，纽约公寓天台遗留的弹壳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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