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前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王德发家新砌的琉璃瓦檐下，吊着三盏晃眼的红灯笼，油光锃亮的八仙桌上堆满山珍——清蒸石斑鱼冒着热气，红烧穿山甲蜷在青花瓷盘里，最扎眼的是当中那盆河豚羹，奶白的汤面浮着几点猩红的枸杞，像极了血水里瞪着的眼珠子。
“林老板，尝尝这野味！”王德发堆着笑，黑黄的门牙咬开一瓶茅台酒封，酱香混着土腥味在院里弥散。他粗粝的手指捏着青瓷酒盅递来，指甲缝里还嵌着拆迁工地的泥灰。
林深没接，指尖在紫砂杯沿划了半圈。茶汤里浮着层诡异的油膜，灯光下旋出细小的涡纹。“王叔破费了。”他瞥见院角竹筐下露出的半截麻袋，袋口渗着暗红水渍——那是三天前救灾指挥部失窃的冻肉包装。
“破费啥！托您的福才当上拆迁代表嘛！”王德发仰脖灌下烈酒，脖颈上的金链子甩出黄澄澄的光。邻座几个村民代表跟着哄笑，有个后生伸手去抓河豚肉，被王德发一筷子抽在手背：“夯货！这鲜物得紧着贵客！”
叶青梧突然按住转盘。她警服袖口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堤坝巡查回来。“冻肉化出的血水会污染地下水。”她声音不高，却让满桌笑声卡了壳，“救灾物资清单上少了三吨冻肉，王代表见过吗？”
屋檐下的红灯笼猛地晃起来。风卷着沙粒拍在窗棂上，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声。王德发脸上的横肉抽了抽，突然抄起汤勺舀了满碗河豚羹：“叶警官辛苦！这羹最养人...”
“且慢。”枯瘦的手杖压住汤碗。周玄策不知何时立在葡萄架下，月白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本草拾遗》载，河豚肝血剧毒，需以金汁浸泡三日。”他杖尖轻点羹汤里半片暗紫色肝脏，“王代表这盆...泡足了时辰么？”
满院死寂。林深突然抓起茶杯泼向地面，茶水溅在青砖缝里，嘶嘶腾起白沫。几乎同时，王德发身后的精壮汉子掀了桌子！
瓷盘碎裂声中，林深拽着叶青梧急退。河豚汤泼在竹帘上烫出焦洞，那个抓肉的后生突然扼住喉咙，眼珠暴凸着栽进鱼池。混乱间有只手攥住林深脚踝——是倒地的村民代表，他嘴角溢着白沫嘶喊：“账簿...猪圈...”
“砰！”
枪声震落檐角灰土。叶青梧举着配枪的手微微发颤，枪口青烟指向王德发眉心：“救灾车是你劫的！”她脚边躺着个抽搐的汉子，那人怀里掉出捆印着“国际救援”的压缩饼干。
王德发抹了把溅到脸上的鱼汤，突然咧开嘴笑：“叶警官好枪法。”他慢悠悠从供桌下抽出个账本，纸页间夹着根女人用的丝绸发带——正是陈露“遗物”里那条鸢尾花图案的丝巾。“可您打错人了。”他翻开账本，某页贴着林深在码头验货的照片，“走私冻肉的...是这位林老板呀。”
暴雨终于砸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冲淡地砖上的血沫，却冲不散空气里甜腥的毒味。林深在泥水中摸到半张残页——那是从账本掉出的货运单，收货方赫然印着陈昊公司的狼头标志，而发货地址栏沾着星点红土。
周玄策的叹息穿透雨幕：“菩提本无树呵...”他的油纸伞掠过林深肩头，伞骨暗格里掉出枚狼牙吊坠，坠身裂纹正拼成个“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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