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拓数到第七张钞票上的血指印时，法警的橡胶棍砸碎了他的眼镜片。飞溅的玻璃渣刺进他脖颈那处旧刀疤——三年前替农民工讨薪时，开发商的匕首留下的。旁听席爆发的哄笑声中，他摸索着拾起脚边染血的律师徽章，指腹触到徽章背面刻的小字：“燃灯”。
那是叶青梧入狱前夜用匕首刻的。
“被告人叶青梧，你对教唆村民暴力抗拆的指控可有异议？”审判长的声音从高处落下。方拓眯着近视眼抬头，看见法袍袖口露出一截百达翡丽表带——上周他在陈昊的私人拍卖会上见过同款。
铁栅栏后的叶青梧没说话。她囚服第三颗纽扣被撕掉了，锁骨下方新烙的烫伤结着黑痂，形状像枚微型狼头。旁听席前排穿貂皮大衣的女人突然娇笑：“哑巴啦？抓走私犯不是挺威风？”方拓认出她是王德发新娶的媳妇，脖颈挂着云栖古镇拆迁补偿协议卷成的金箔项链。
法警抬进来三个裹尸袋。拉链拉开时，腐臭混着消毒水味炸满法庭。第一具是护镇队队长李铁牛的尸体，胸腔塌陷处嵌着推土机的齿轮；第二具浑身紫黑，中毒症状与半年前茶馆食物中毒事件如出一辙；第三具裹尸袋渗出暗黄黏液——“这是村民王德发。”法警的汇报被旁听席呕吐声打断，“今早在化粪池发现的，手里攥着这个。”
证物袋里的翡翠扳指滴着粪水，内侧镌刻“陈”字篆文。
“抗议！”方拓踉跄站起，举起缺角的律师证，“王德发是本案关键证人！他的死...”
“与本案无关。”审判长法槌敲在拍卖图录上——方拓看清页码正是陈家走私文物专场，“请控方出示第七号证据。”
投影屏亮起的刹那，方拓听见自己脊椎骨发出脆响。监控画面里竟是周玄策那间禅茶室！叶青梧跪坐在蒲团上，对面黑袍男人的手从宽袖伸出，食指戴着那枚翡翠扳指。录音响起时，叶青梧的辩护律师突然开始用指甲刮喉结——方拓认得这动作，缉毒警染毒瘾初期会无意识抓挠气管。
“青梧，护镇队必须见血。” 黑袍人的烟嗓像生锈锯条摩擦，“不见人命的革命只是过家家...让李铁牛去挡推土机。”
叶青梧的茶杯裂开细缝：“您说过不伤平民。”
“狼群要见血才凶悍...” 黑袍人将扳指按进茶渍画出的推土机路线图，“王德发家的井该换新水了。”
画面戛然而止。方拓在死寂中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黑袍人端起茶壶时，右手腕内侧露出火焰形胎记。那是二十年前绑架案在他亲弟弟身上烫出的烙印。
“经声纹比对，录音中教唆杀人者为被告叶青梧。”检察官将鉴定书摔向被告席，“所谓打击走私的刑警，实为垄断走私渠道的...”
“放屁！”嘶吼从二楼证人栏炸响。满脸脓疮的苏红绫扒着栏杆，脚镣在冷气出风口叮当作响：“那晚我在茶室房梁运白粉！说话的分明是...”
电流爆鸣声淹没了后半句。苏红绫抽搐倒地，法警的绝缘棍捅在她腰间的溃烂处——那里纹着陈氏货运的船锚标志。混乱中方拓瞥见旁听席有人比划割喉手势，那人警裤下露出阿玛尼高定皮鞋的鞋尖。
“辩方证人精神失常，证言无效。”审判长示意法警拖走苏红绫，“传唤新证人。”
后门打开时，穿病号服的女人逆光而立。林深捏碎钢笔的脆响中，陈露抚着微隆的小腹走向证人席，孕检报告飘落在方拓脚边——患者签名栏写着“叶青梧代签”，而胎儿父亲姓名被血指印糊住。
“叶姐给我堕胎药那天...”陈露的珍珠项链突然断裂，滚落的珠子在血泊里跳成省略号，“说这是革命必要的牺牲...”
方拓弯腰捡珠子的动作定格了。他看见陈露的高跟鞋底沾着金三角红土——与叶青梧缴获的走私账本上的土壤样本一致。旁听席爆发怒吼：“杀了她！”腐烂菜叶砸向被告席的瞬间，叶青梧终于抬头。她的目光穿透方拓，落在他身后VIP包厢的单向玻璃上。
玻璃后的林深正用打火机灼烤《金刚经》扉页。火苗舔舐“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心”字时，包厢门被推开。周玄策的龙头杖敲在地面，震得方拓口袋里震动起来——那枚从王德发尸体手中抠出的微型储存卡。
“犬儒律师该做选择了。”陈昊的雪茄烟圈喷在方拓染血的律师证上，“要么签认罪协议，要么看你女儿在ICU断电。”
平板电脑递到眼前。监控画面里，方拓女儿的病床正在被推出供电区，氧气罩结满白霜。陈昊指尖划过认罪书的乙方签名栏：“叶青梧死了，你女儿才能活。”
方拓摸到口袋里苏红绫偷塞的刀片。昨夜在禁闭室，女毒枭用月经血在墙壁画了看守所管道图：“顺着化粪池爬出去，右转三百米停着救护车...”她撕开发霉的囚服内衬，露出小腹蜈蚣般的缝线伤疤，“里面缝着三公斤证据，够把陈氏集团烧成灰。”
法庭忽然断电。应急灯亮起时，方拓看见叶青梧用口型对他说：“燃灯。”
陈昊将钢笔塞进他颤抖的手：“签完字，你女儿就能换骨髓。”
方拓在黑暗里摸到刀片。他划开律师证夹层，取出叶青梧入狱前夜给他的遗书。信纸背面是护镇队全员血指印的名单——王德发的指印旁多了枚新鲜的血指纹，指纹中心刻着“周”字。
应急灯突然爆裂。方拓在玻璃碎片雨中扑向证人席，陈露的珍珠项链在他的撕扯下散落满地。当法警的枪托砸向他后脑时，他最后看见的是陈露高跟鞋底的红土簌簌掉落，在地面血泊里拼成残缺的船锚图案。
黑暗中响起装弹上膛声。周玄策的龙头杖点在单向玻璃上，杖头狼眼映出林深焚烧的《金刚经》残页：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妄”字化为灰烬。
(http://www.220book.com/book/2SV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